说来也可能是真的和李叱有些关系吧,毕竟他被称为人皇。
大宁自立国以来风调雨顺,就连西北这边的干旱都没有以往明显,连着几年雨水都不少。
说起来,从凉州往南往西,包括楚时候的整个雍州,干旱似乎才是最正常的事,雨水多才不正常。
这几年的年景好,西北百姓的日子也过的不错,再加上朝廷调拨支持,已有安定之相。
李叱没有一直都在凉州城里停留,休息了几天之后,就去西疆直道那边视察。
这条直道关乎的不仅仅是边疆安危,更关乎西疆百姓们的日子会不会越来越好。
有这条直道在,交通运输变得顺畅起来,西北百姓们的日子自然会更好些。
按照李叱的旨意,陆重楼在配合西疆边军压制了西域诸国后,就赶往修直道的地方督工。
前阵子就有传言,说是负责监督修建直道的工部官员,可能有贪墨之事。
李叱没有带着高希宁等女眷,带了夏侯琢,澹台压境和唐匹敌等人前往。
距离还有几十里的时候,陆重楼已经在路边等候了,除了他之外,只有三五个随从。
李叱见到只有陆重楼到了之后有些意外,他以为这边的官员都会来迎接。
「陛下恕罪。」
陆重楼撩袍跪倒:「工程上的事实在是周转不开,只能是臣自己前来接驾,其实臣也不想来的,只是怕陛下骂臣......」
李叱好奇:「是出了什么大事?」
「没有。」
陆重楼回答道:「只是太难修......」
李叱一直都知道西疆直道不好修,毕竟要穿山越岭,他看过工部的图纸,所以从没有想过能在短短几年内把这条直道修好。
「你先起来说话。」
李叱让陆重楼上马,一起回修路的地方。
「前阵子朕让你查的案子,可是确有其事?」
「回陛下,有,也没有。」
陆重楼脸色复杂的看了李叱一眼,似乎是想解释什么,但他只是语气也很复杂的说道:「陛下到了地方,看过就知道了。」
李叱他们随即催马前行,几十里的路,硬是走了一天一夜才到,可见有多不好走。
「陛下。」
到了修路的地方后,陆重楼和李叱上了高坡,朝着工地方向指了指。
「臣一开始也没以为会有多艰难,因为工部的图纸,臣也看过。」
陆重楼看起来比在长安城的时候黑了许多,皮肤上还有许多起皮,看着憔悴的变了个人一样。
他对李叱说道:「陛下你看那边,工部图纸上画的虽然详细,可是这地方,地质太复杂,图画的是位置,画不出地质。」
「前边几丈范围都是松散的石头和泥土,一锹下去,就可能造成滑坡,前阵子有三十几个民工被滑坡的山石泥土掩埋,人都没了,其中半数连屍首都没找回来。」
「想尽办法的固定,打桩,拉网,把这几丈远的路修出来,足足用了几个月。」
「可是再往前,是根本就敲打不动的岩石,大鎚加铁杵,奋力一下子砸上去,就出个白印儿。」
陆重楼说到这,眼睛已经微微有些发红。
「陛下让臣查贪墨的事,臣查了......银子在帐册上确实有问题,可没人贪墨。」
他看向李叱,那双眼睛里都是血丝。
「每天都在死人,这里督工的官员,每天都在发抚恤......可是这些事报上去,没人敢对陛下说死伤竟是如此惨烈。」
「那边那个。」
陆重楼指了指远处一个正在山坡上指挥的官员:「他叫高有信,工部员外郎,在这两年了,来的时候一百六七十斤,现在只有九十几斤......」
「臣查过,银子都经过他的手,可他连一个铜钱都没有私留过,还把自己这几年的俸禄全都贴进去了。」
「大部分时候是想让工匠们能多吃一口肉,还有时候,是给死去的人加一份抚恤......」
陆重楼看向李叱:「这两年,高有信一直都在上奏,可死人的事被徐绩压下来了,而且徐绩一直都在催,甚至下了五年内修好西疆直道的死命令......」
李叱的眼睛也微微有些发红。
陆重楼道:「高有信来这两年,每天怀里都揣着一份绝笔,告诉手下人说他若出事,不要救,这地方救人,救一个可能会再搭进去三五个,就到山下找找屍首即可,把绝笔信给送回家里去......」
陆重楼低下头:「臣这次来这才算看明白,朝廷里的大人们一句话,下边的人要么跑断腿,要么拚上命。」
「这里的银子每一两都是花在人命上的,臣知道高有信也有错,甚至越权截留了地方上的一部分钱款,地方上的官员气的骂娘,可还是把钱款给他了,臣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他,臣也没办法处置他。」
李叱问:「为何连夕雾没有向朕说过此事?他是工部尚书,难道这些事连他也不知道?」
陆重楼道:「这事两年前就被徐绩揽过去了,所有关於西疆直道的上奏,都直接交给他,连大人作为工部尚书都没权过问。」
李叱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一个五品员外郎,在这里的两年,就像是每天都在鬼门关上走一遍。
再想想那些工匠,他们比高有信还要难上多少倍?
李叱沉默着,并没有发作,可是他的脸色已经格外的难看。
「陆重楼,朕给你个差事。」
「陛下请吩咐。」
「咱们先绕过去见见高有信,一边走一边说。」
「遵旨。」
这里已经根本不可能再骑马,其实从陆重楼接着李叱的地方开始,没走几里路就没法骑马了。
看起来高有信他们就在沟壑对面,可那沟壑太深了,眼见着只有二三里远,可要过去得绕出几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