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上,众臣工拜服于地,却迟迟没能听见太宗那句“众爱卿平身”,大殿之上气氛陡然间变得沉重起来,众人也不敢多言,只是恭敬的跪着,偷眼看着龙椅上端坐着的太宗皇帝,之间太宗此时面色凝重,满脸一片肃杀之色,顿时暗暗心惊。
契丹,奚,室韦三族趁大唐国丧来犯,不但是犯了大忌,更是对大唐的严重挑衅行为,太宗与长孙皇后成亲多年,感情甚笃,爱妻亡故已然悲痛万分,这时节契丹人来找不痛快,岂不是自寻死路。
“皇后薨逝,朕悲痛欲绝,多日未能理政,有负臣民所托,这是朕之过,当以自责。恰逢国丧,万民举哀,朕欲为皇后修福,本不想妄动刀兵,然摩末小儿大逆不道,趁此时节,寇犯边廷,爱十恶不赦之罪,朕欲亲征契丹,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这个时候谁还敢多言,契丹人自己寻死,他们可不想陪着,现在摆明了太宗正在气头上,谁还敢去触霉头。
众臣一阵安静,太宗暗暗点头,正要接着颁布旨意,魏征突然膝行出班,对着太宗一拜,太宗见了,不禁一阵皱眉。
“玄成可是要向朕进谏,劝朕不要对契丹发兵!”太宗说着,虽然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但是谁都能感觉到他言语之中的森然。
杜睿此时也为魏征捏了一把汗,他实在是不想看着这个千古名臣在太宗一怒之下,当真有个好歹,那对大唐来说,绝对是个巨大的损失。
魏征挺直了腰板跪着,凛然不惧,道:“臣确实是要进谏,然臣所谏,却并非劝阻圣上对契丹用兵,契丹趁我国丧,举兵进犯,人神共愤,臣恨不能亲临肃州,效命疆场。”
太宗闻言,心中不由得一喜,他之所以和杜睿谋划着,吸引契丹人来攻,就是因为担心,朝中大臣不赞同在此时节对外用兵,尤其是担心魏征这个倔老头反对,没想到这一次魏征不但没有跳出来反对,看样子似乎还十分赞同。
太宗连忙起身,下了御阶,走到了魏征的面前,一把将其拉了起来:“玄成啊!快快请起,其他众爱卿也都起身吧!”
“臣等谢圣上!”
太宗拉着魏征的手,道:“玄成啊!你能这么想,朕十分欣慰,只要咱们大唐君臣一心,何惧契丹跳梁小丑!”
魏征连忙躬身,道:“臣不敢,臣虽然赞同对契丹用兵,让臣却还有一谏!”
太宗道:“玄成有话尽管说来!”
杜睿在一旁看着,心中不禁暗笑,太宗居然如此欣喜的等着魏征觐见,这大概是太宗君臣两个平生的头一遭。
魏征道:“臣赞同对契丹用兵,却不赞同圣上御驾亲征,如今皇后娘娘仙去,国中不稳,圣上身为社稷之君,岂能亲涉险地,万一圣上有碍,岂不动摇社稷根本,望圣上三思!依老臣之见,契丹,奚,室韦三部皆不足为虑,不若遣一将前往征讨,必可获全功,何劳圣上亲往!”
魏征开了头,其余大臣也纷纷表示不赞同太宗亲自征讨,太宗原本就没打算亲自前往,只是找个由头,将这件事闹大而已。
李承乾见状,连忙出班道:“父皇!母后仙去,儿臣痛不欲生,契丹蛮族居然趁我大唐国丧之际来攻,岂不是藐视我天朝上国,儿臣不才,愿代父皇往征,讨之不孝!”
太宗没想到李承乾居然会亲自出来,原本按他和杜睿的计划,这次征讨主帅应当是杜睿才是,也好借着这次机会,让杜睿名正言顺的重新回到大唐的权力核心,只是如今李承乾请战,太宗反倒不知道该如何决断了。
一旁的李恪见李承乾请战,再也不犹豫,道:“父皇!太子大兄乃是先皇后的嫡长子,如今皇后娘娘刚刚殡天,太子如何能够置孝理伦常于不顾,往征契丹,儿臣愿代太子一往!”
“不可!”太宗还没等说话,魏征就第一个不干了,大声反对道,“太子亲征确实不妥,然吴王殿下也同样不可!”
李恪闻言急道:“魏大人!太子大兄要为先皇后守孝,小王欲要代兄从征,有何不可?”
李恪言辞犀利,面色不善,他对这次征讨契丹之事,十分上心,打定了主意要在太宗的面前好好的表现一把,谁能想到魏征居然跑出来反对,这让他如何不怒。
魏征连看都不看李恪一眼,道:“吴王殿下虽不是皇后娘娘亲生,然皇后娘娘身为一国之母,吴王殿下也理应留在长安为皇后娘娘守孝。圣上!依老臣之见,此次出征,还是不要劳烦几位殿下的好!朝中名臣宿将多不胜数,如今四海平定,在朝的各位将军就不征战,何不趁此机会效命疆场,为国再立新功!”
魏征说着,还不断的朝着杜睿使眼色,他虽然对杜睿很多离经叛道的行为非常瞧不上,但是对杜睿这个晚辈还是十分欣赏的,这次杜睿回来,太宗一直没有给杜睿安排职司,魏征也想不明白是因为什么,便想着趁这次机会,让杜睿能够重新复起。
“魏老头这话说的在理!”杜睿还没等说话,程咬金这个浑人第一个跳了出来,大声道,“圣上!咱享太平已久,恐怕天下人都要忘了咱这些老东西了,不然那契丹蛮夷如何敢如此放肆,圣上!此次出征便让俺老程去,要是不剿灭了那些蛮子,老程便不回来了,望圣上成全!”
太宗闻言,也不禁微微一笑,对程咬金这个浑人,纵然他是皇帝也无可奈何,忙上前将程咬金搀扶起来,道:“程卿家!朕原本也想着让你们这些老伙计前往征讨,然契丹人蛮横,朕恐动摇卿家一世英名,这次还是暂且算了吧!”
说完也不等程咬金反驳,便大声道:“勋将尚且如此,难道满朝文武,这么多青年俊杰,便没有一人有胆量为朕分忧吗?”
“臣杜睿愿往!”杜睿知道戏已经做足了,出班请战,“微臣受圣上大恩,以公主相许,如今国家有事,臣不敢苟图安乐,愿为圣上分忧!”
“好!”太宗道了一声好,刚要答应下来。
程咬金却又不干了,大声道:“圣上!明明是俺老程先请的战,如何要给你自家女婿,圣上!总不能因为那杜家娃娃是你女婿,你就徇私!俺老程不服!”
太宗见程咬金梗着脖子,七个不服,八个不怕的模样,也是一阵无奈,对这个浑人,他也是无可奈何,只能道:“程卿家!你年岁大了,还是在长安,你我君臣共享富贵,岂不更好!这些劳心劳力的事,便交给他们年轻人,如何?”
太宗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句话,程咬金更是爆了肺,大声道:“圣上嫌弃俺老程老了,俺老程可不服老,来!来!来!那杜家娃娃,来与俺大战三百回合,让圣上看看俺到底老不老!”
一旁的房玄龄看不下去,道:“你这老货,如今这般年纪还如此犯浑,须知拳怕少壮,你不服老,便去修城墙,岂能在太极殿这般场所胡搅蛮缠!”
太宗见程咬金还要再闹,赶紧道:“好!杜卿家愿意为国分忧,忠勇可嘉,便着杜卿家引军往征契丹,授杜睿武威将军衔,挂中将职司!”
杜睿连忙拜倒谢恩:“微臣谢主隆恩!”
太宗上前,将杜睿拉了起来,而后快步走上御阶,看着众臣工大声道:“契丹无礼太甚,趁我大唐国丧之际进犯边廷,是可忍孰不可忍,朕意已决,以杜睿为北征主帅,统御飞虎军一部三万人,左屯卫军一部五万人,太子千牛卫一部两万人,即可兴师北伐,剿灭契丹,奚,室韦三部跳梁小丑,亡其族,灭其种,以雪此恨!”
杜睿再次叩拜:“臣遵旨,此次北伐,不破三族蛮夷,誓不还朝!”
程咬金在边上看着直瞪眼,眼瞅着太宗杜睿翁婿将此事变成了既成事实,气得不得了,还要再闹,魏征也不免急了,一个眼神飘过去,程咬金再大的脾气,立刻就烟消云散了,若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是能让这个混世魔王怕的,除了自家老婆之外,就只有魏征这个老冤家了。
散了朝,杜睿便要去长安左屯卫军大营点兵聚将,刚一出太极殿,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喊:“杜家小子!慢行!”
杜睿听到这个声音,顿时头都大了,不是旁人,正是朝中的头号老混球程咬金,对这个大唐勋将,杜睿也是无奈的很,和这个人讲道理,完全就是自己找罪受,可要是不理他,没准转眼,他就能打到府门前搅扰。
杜睿只好回身,拱手道:“程将军,晚辈有礼了!”
程咬金还是一脸的不满,摆手道:“哪来的礼不礼的,圣上自家偏向你这个女婿,老夫也是无可奈何,只是有一句话,老夫要先说明白了,此次出征,你若是堕了咱大唐的威风,老夫可不依你!便是杜克明的老儿子,老夫也要你好看!”
程咬金说完,迈步就走,杜睿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对着程咬金的背影,躬身一礼:“晚辈紧急程将军之言,定不会堕了大唐的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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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屯卫军大营之内,此次随同杜睿出征的将领们都已经集齐,苏麟,秦束,薛仁贵这三个妹夫自然是要带着的,除了他们三个还有邱志磊,尉迟宝庆,尉迟宝林,高真行,秦用,罗通,屈突寿,屈突诠,都是当年李承乾执掌飞虎军之时的老相识了。
颁布了太宗的圣旨,接着又将起兵之事说了一遍,杜睿一双明亮的双眼中精光闪烁:“散了帐!你们便回去与家人告别吧!而后便来军中听后大军出征的将领,不可怠慢,此次大战,虽说我们取胜势在必得,然战场之上,生死之事谁也说不清,家中之事,定要料理清楚。”
此次大战,要完成太宗“亡其族,灭其种”的目标,定然会深入辽东,大漠,其间的艰险非常大,再说了,战场上刀枪无眼,流矢横飞,谁也不敢说谁能活下来,这告别之事是必然的。
“瓦罐不免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末将也算是身经百战了,杀人自然无数,即使死在战场上,那也值了!”秦束满不在乎的说道。
其余人眼里战意也是炽烈异常,他们虽然也从军多年,但是和朝中那些老将军比起来,他们的资历远远不够,即便是从军征战,也不能自主,一直就盼着能有出头之日,不用再仰仗着父辈的余荫,如今终于给他们等到了,心中的激荡之情远非笔墨所能形容,虎目中精光四射,豪气万丈!
“好!说得好!”杜睿也深受他们感染,猛的站起身来,击掌赞好。
众将告辞离去,杜睿也回了他的新府邸,与汝南,安康公主、宝钗,黛玉等女惜别。
“你要走了么?”杜睿方一进屋,就给众女迎个正着,安康公主声音清脆如昔,却是异常低沉。
其余众女虽未说话,却是眼巴巴的打量着杜睿,她们都已经得到了消息,杜睿又要出征了,口口声声的想要做个闲人,结果却比谁都要忙碌。
杜睿的心狠狠一跳,仿佛给无形之手狠揪了一把似的。自古以来,生离死别最是伤人肝肠,杜睿此次奔赴战场,那是出生入死。虽说杜睿出生入死的次数不少,可是,战场上,流矢横飞,刀枪无眼,谁也说不清是否能够生还,要众女不为他揪心都难。
“嗯!”杜睿暗想,似他这般与家人惜别的将士不知道有多少,他们的心情和杜睿一般,难舍难分。可是,为了大唐的荣耀,为了炎黄一脉的尊严,将士们义无反顾的选择了辞别家人,奔赴不测的战场!
“你要小心!”众女齐齐的叹了一声,而后便一齐叮嘱,声音极是轻微,哽咽难言。
“你们放心,不会有事!”杜睿忙宽慰她们。
这话,杜睿自己都不信,战场上,会不会出事,就连上天都不敢保证,为了让众女相信,杜睿却说得非常笃定:“我打了这么多仗,不都是好好的吗?”
“吉人自有天相,愿上帝保估你!”伊莎贝拉公主轻声祈祷着。
杜睿闻言笑道:“你家那上帝是西方的神灵,可管不到东方的事!你只管信我就是,旁的事,何须多求!若是当真合该我出事,你便是将上帝请来,也是无用!”
安康公主闻言,顿时就急了,道:“休要胡说!怎的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杜睿见安康公主急的都要哭出来了,忙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处!不说了,不说了就是!”
安康公主低下头,抽泣道:“睿郎!定要好生保重,你便是不为我姐妹着想,也要为涑儿腹中的孩儿想想!”
孩儿!
杜睿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还是宝钗笑道:“夫君尚且不知,今日夫君入宫之后,已经请了太医前来,公主殿下已然有喜了!”
杜睿闻言,顿时心头一阵狂喜,安康公主居然有了身孕,仔细算来,也果真差不多了,他们大婚已有数月之久,虽说长孙皇后缠绵病榻,杜睿,安康公主都要在宫中侍候,而后长孙皇后薨逝,杜睿又跟着忙活了一阵,却也没耽搁了正事,如今付出总算是有了回报。
杜睿一把拉住了安康公主的手,道:“涑儿!这~~~可是当真!”
安康公主此时羞的连脖子都红了,道:“太医说是喜脉,涑儿这两日也是觉得胸闷气短,连着吐了两次,姐姐们才去请了太医的。”
“太好了!太好了!”杜睿大喜之下,不禁手舞足蹈,想要将安康公主抱起来,好好的抚慰一下,却又担心碰着了腹中的孩儿,只能站在一旁,失态的笑着。
杜睿如此失态,还是平生都一次,众女见着了,也是窃笑不已,方才分别的痛苦一下子都忘记了。
“涑儿!你要好好保重,千万可不能出了岔子!”杜睿连忙叮嘱道。
安康公主点点头,道:“涑儿省的!睿郎也要照顾好自己,切莫让姐妹们担心才好!”
杜睿接着又看向了宝钗,要说众多妻妾之中,遇着事,他最信得过的还是宝钗。
宝钗会意道:“夫君尽管放心,妾身省的,自然会照料好公主殿下的!”
这时,家人也都走了过来,甚至连已经出嫁的杜云芙四女也都到了,想来也都是在家中得到了消息。
杜云卓打量着杜睿,欲言又止,双手不住搓.弄衣角。
杜睿明白她的心思,道:“卓儿!你放心,我会照顾好秦束!不会让那小子出事的!”
“谢谢三哥!”杜云卓轻轻点头,很是感激,她与秦束方才成亲,如今秦束就要随同杜睿出征,对于她来说,她不仅要担心杜睿的安危,更要担心秦束的安危,这份焦虑之情远非笔墨所能形容。
杜云希也是可怜巴巴的打量着杜睿,她在担心杜睿的安危以外,还要担心薛仁贵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