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的无助与绝望,他永远无法忘记。
段琢目光森冷地望着偎依在聂轻寒怀中的年年,想到永远留在谷底的福襄,心中蓦地大恸。假的就是假的,长得再像也不是她,那个人,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那日之后,谁不赞一声聂轻寒情深义重,奋不顾身跳下崖底救人。只有他才知道,姓聂的有多虚伪无情:他明明在崖边抓住了福襄,却恨福襄和自己有私情,故意让她掉了下去,之后的一切全是演戏。
如今,姓聂的故意不计前嫌,宠爱一个与福襄相像的女子,也不过是为了向世人显示他对亡妻情深义重,掩盖他当初杀妻的罪行罢了。
心中戾气喷涌,无处宣泄。
福襄死的时候才十六岁,那样年轻,那样美好,她本该有着最恣意快乐的人生,却终止在那个冷月凄凄的夜晚。
聂轻寒!总有一日,自己会杀了这个欺世盗名之徒,为福襄报仇。
他拂袖而去。
林中只剩了聂轻寒与年年两人。
事已至此,年年眼一闭,心一横:“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吧。”败露都败露了,再也狡辩并无意义,还是早死早超生。
聂轻寒望着她一脸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只觉脑袋突突地疼。
年年等了半晌,也没等来他的反应,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线。聂轻寒正看着她,神情晦暗不明。
城府深的男人就是这点讨厌,心里在想什么,脸上永远看不出。年年忍不住了,手指伸出,戳了戳他:“大人若暂时不想杀我剐我,先让我上药如何?我快疼死啦。”
小姑娘白生生的脸儿皱起,目中水光盈盈,一副疼得可怜的模样。聂轻寒心中叹了一口气,到底舍不得,将年年抱回了栖梧园,直接将她放在了自己的床榻上。
年年弯腰欲查看自己的伤势。他止住她,半蹲下来,缓缓卷起她衬裤的裤管。
年年呆住:“聂 ,呃,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他没有说话,继续动作。凝固的鲜血将轻薄的布料与肌肤粘连在了一起,轻轻一揭,便疼痛不已。
年年疼得直抽气,纤细的手指胡乱攥紧了手下的锦被。
聂轻寒皱起眉来,索性取了剪刀来,将衬裤剪开,露出她受伤的小腿。
玉白的肌肤凝结着鲜血,狰狞的伤口几乎及骨,下手的人丝毫没有留情,差一点便伤到了骨头。摔伤的膝盖则擦了一层油皮,看着十分凄惨。
年年的心突突乱跳,扭过头,不敢多看。
聂轻寒的眉头皱得更紧,目光沉下,出去了一趟。
不一会儿,重山拎着热水,拿了用滚水烫过的帕子放在门口。聂轻寒拿了进来,亲自动手,将帕子轻轻覆上她的伤口附近。
年年忍不住缩了缩腿。他伸手摁住她大腿,沉声道:“别乱动。”低垂着眉眼,神情专注,一点点帮她将伤口附近的血迹和泥灰拭净。
年年因失血而苍白的脸色慢慢染上红晕,终忍不住,轻声开口:“大人,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他知道了她是段琢的奸细,是因为段琢的安排才来到他身边,难道不膈应,不生气吗,为什么还要亲手为她做这种事?
他对她,似乎好得过了分,也纵容得过了分。
年年迷惘地看着她,隐隐觉得,除了剧情,似乎还有什么脱离了她的掌控。
第78章 第 78 章
屋中安静无比, 只有偶尔响起的轻微水声, 与年年吃痛的抽气声。血污和尘土很快被清理干净,他动作轻柔地为她敷上金创药,又细心地包扎好。
“没有。”他终于开了口, 打破了室内的静寂, “你愿意说,我听着。你不愿意说……”他顿住了, 抬眸看向她。
她苍白的面染上了一抹绯色, 长睫微颤,黑白分明的杏眼蒙着一层水汽。就是这样一对动人的明眸,一次又一次, 叫他对上之际,都不由轻易丢盔弃甲,一退再退。
聂轻寒的声音沉了下去:“你不愿意说也无妨。你是怎么来到我身边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年年心头一震:“你……”
细品他话中之意, 原来, 他早知道吗?早知道她是有心人送到他身边的细作。可既然知道,他为什么要宠着她, 纵着她, 容许她呆在他身边, 容许她在最机密的书房当差,甚至容许她接近愉儿?
仅仅因为原剧情中的对她怀柔,好让她倒戈,反坑段琢一把吗?
不, 如果是这样,刚刚事情败露,她再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他就该向原剧情中一样,冷漠地放弃她,而不是将她抱回,亲自为她上药。他也不该主动为她制造接近他唯一儿子的机会。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对她设防,一直任由着她亲近他们父子。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答案呼之欲出。年年心弦颤抖起来,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会是她想的那个答案吗?可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如果知道,他为什么又一直不说?
外面传来长河的禀告声:“大人,陛下有急事相召。”
聂轻寒皱了皱眉,看向魂不守舍的年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
午后,狩猎归来的愉儿从被召去见延平帝的聂轻寒那里知道了年年受伤的消息。小家伙原本答应了延平帝,要跟着他去养心斋午休,听说她出事,立马改了主意,非要跑回来看她。
见到年年包得粽子一样的小腿,愉儿的眼睛都红了,小手小心翼翼地伸过来,想摸又不敢摸:“窦姐姐,你疼不疼?”
年年望着愉儿,眼睛也有些发酸:愉儿的本性比聂轻寒要活泼得多,可这孩子身份尊贵,又自幼严格教养,本不是随意和人亲近的性子,却从一开始就对她格外亲近,还想要她做他的娘亲。如果没有聂轻寒的默许和鼓励,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她是不是一直以来,太想当然了,居然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也从来没有发现,聂小乙一直在默默地帮助她重新融入他们父子的生活。
年年忍不住摸了摸愉儿的头,笑容温柔:“本来是疼的,看到你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