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连我也不能?”
年年娥眉轻蹙,欲言又止,玉白的手指不知不觉攥紧了他的小指。
聂轻寒又问:“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回它的碎片?”
年年软语道:“聂小乙,你不要问了好不好?我真的不能说,可也不想说假话骗你。”
他望着她温言软语的模样,沉默许久,低低道:“没关系,我可以等。”
年年对上他神情难辨的幽黑凤眸,有些恼了:“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不疾不徐:“等你愿意信任我,等你将我放在心上。”
年年不满:“我什么时候不将你放在心上了?”从她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他就是她唯一关注的对象,整整九年,时时刻刻想着他的未来,生怕他的锦绣前程受到影响,这都不叫放在心上,什么叫放在心上?
“年年,”他轻唤,望着她理直气壮的模样,心中生涩:哪怕马上要当母亲了,她依旧还是那般懵懂。他忽然不想这么含糊下去了,反握住她柔若无骨的手,慢慢拉起,按在他的心口,问道,“感觉到了吗?”
扑通,扑通……手下的心跳快速而有力,一下一下地震动着,越来越快。年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安地想要缩手。
他用力按住她的手,不容她逃脱,目光牢牢锁住她,再也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你的心,会这样为我跳动吗?”
聂小乙他……年年玉手一颤,热血上涌,顿时呆若木鸡。
*
秋去春来,时光如梭,杜鹃花开时,京城四月的第一场春雨也如期而至。
七条胡同尽头的小院中,芭蕉绿了,海棠红了,处处春意盎然。
聂轻寒在西山的别院早在年前就置办好了,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能泛舟垂钓,四时景致绝佳。年年大老远地坐车去看了一回,却嫌弃新漆的房子有股味儿,不肯搬去,宁肯依旧窝在这处小小的宅院中。
这点小事,聂轻寒自然不会拂了她的意。自那日他向她挑明心意后,他待她的态度又大有不同,连天工坊也不大回了,陪着她一起住在了这边。以为亡妻服丧之名,深居简出,白天读书,晚上亲自照顾她。年年躲也躲不开,拒也拒不了,又怕加剧他的心灵损伤,不敢恶语相向,欲哭无泪。
系统当初说聂轻寒对她仇恨值下降,是因为以为她爱上了他。所以,她一直觉的,聂轻寒之所以对她这么好,是出于对她的“爱”的回报。任务者不能与任务对象产生不必要的感情纠缠,否则,会遭到法则的反噬。因此,她回来的第一天,就向他申明了她不喜欢他。
那时,他似乎接受良好,甚至没有衔恨,愿意帮她假死,她也就安心了。却没想到,一转头,他就扔下一个惊雷,向她挑明了心意。甚至还想索取她同等的回报。
年年要疯了:她那么坏,对他那么不好,他究竟看上了她哪儿?说好的狠心绝情的男主呢?这破文,难道不仅要崩剧情,还想崩人设?
若是在现实世界,有这样一个男人对她一往情深,她做梦都能笑醒。可现在偏偏是在任务世界,他的一往情深简直像悬在他们头顶的一把利刃,一不小心就能叫他们万劫不复。
最悲惨的是,他拿交还任务手册残页相威胁,她甚至不敢干脆利落地拒绝他,告诉他门都没有,她不可能爱上他。以聂某人的小心眼,万一他一怒之下把残页也毁了怎么办?
这是什么人间惨剧?年年心中的悲伤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日子却还要继续过下去。
这日,聂轻寒接到滕远舟的传信,说延平帝召他相见,秉笔太监郭直亲自在天工坊等他。他关照阿桃几个好生照顾年年,匆匆回了天工坊。
年年没有在意:聂轻寒不愿认父,延平帝对这个儿子却是放在心上的,每月总要召见一两回。当然,两人的关系暂时还不为外人所知,延平帝是以福襄夫婿的名义召见他。
年年的身子已经很重了,她丰润了一圈,这会儿正扶腰站在临窗的大炕边,让锦衣坊的师傅帮她量身。马上就要生产了,肚子一日大似一日,从前的衣服都不能穿了,她得多备几身换洗的衣物。
原本,这些只需家中的丫鬟做下,无奈阿梨阿桃两个的女工都不怎么样,做得又慢,她没法子,还是找了成衣铺的师傅。
前不久,她才刚找锦衣坊做了一批小衣裳,对她们的手艺颇为满意。
掌柜娘子记下尺寸,收拾好年年画给她的衣样图,笑着告辞。走出门不远,忽然有人叫她:“这不是锦衣坊的祝娘子吗?”
掌柜娘子抬头看时,却是一辆马车冒着细雨停在胡同口对面,里面探出一个眼熟的小丫鬟来:“祝娘子是要回铺子吗?正好我们姑娘也要去,正好捎带你一程。”
掌柜娘子记起她是武威伯府六姑娘的丫鬟,喜出望外:“多谢六姑娘和这位姐姐了。”
车中果然坐着武威伯府的六姑娘梁季婉。掌柜娘子笑盈盈地向她行了礼,梁季婉倨傲地点点头。丫鬟和掌柜娘子寒暄:“祝娘子又接了哪家的好生意?”
掌柜娘子笑道:“是守静居的娘子,马上要生产了,重裁几件衣裳。”
梁季婉原本漫不经心的,闻言眉心重重一跳:“守静居哪来的娘子?是服侍的丫头吧。”
掌柜娘子摇头道:“六姑娘说笑了,那娘子美貌无比,气度不凡,和聂公子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怎么可能是服侍的丫头?”就是性子有些古怪,每次见她时都会戴上面纱。可光是那如画的娥眉,水汪汪的杏眼便能看出,那位娘子真真是位大美人。
梁季婉脸色难看,满脸不敢置信。
这大半年,她惦念着聂轻寒续弦的人选,时常会去天工坊,想着能与聂轻寒来个不期而遇,表白心迹,却一次都没遇见过对方。她原本以为,对方是在家中足不出户,闭门读书。直到前两天无意中听到出来喝酒的滕远舟和冯多侠谈论,聂轻寒已经很久没有回天工坊了,有消息也只让赵余传递。
他不在天工坊,又会在哪里?
梁季婉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七条胡同,不死心地来七条胡同碰运气,看到掌柜娘子从胡同里出来,她也是试上一试。不料竟听到这样爆炸的消息。
守静居中有个女人,还是个快要生产的女人,算算时间,应该就在福襄坠崖前后有的。她一心倾慕的良人,表现得对亡妻一往情深的良人,竟在这里金屋藏娇。
梁季婉面容扭曲,指甲抠进了车壁:她辛辛苦苦,封堵聂轻寒娶他人为继妻的可能性,没有料到,他竟悄无声息地在这里养了一房外室。
贱人,贱人,贱人!
梁季婉恨得心都在滴血:怎么有这么不知廉耻的女人?自甘堕落,蛊惑聂公子,给他做外室,还不要脸地怀上了孩子。她绝不会放过这个贱女人。
她目光阴冷地看向掌柜娘子:“祝娘子,有件事要你帮忙。”
傍晚时分,雨势越发大了。年年无法出门,懒洋洋地翻看祝娘子新送来的小衣服,小小的衣裳精致可爱,衣料柔软,看着便招人喜欢。
巧姑过来问什么时候摆饭。
年年看了看天色,有些拿不准聂轻寒来不来得及回来,想了想道:“再等等吧,让赵余去打探一下消息。”延平帝想来不至于让聂轻寒冒雨赶路,就不知是会多留他一会儿,还是冒雨送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