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有悔依旧噙着笑容,望着一脸焦惶的纪姜。人生活到这个年岁,他人在江湖,却有一种身为贵族之后的矜持,在美好的勾栏肉体,在烈的酒,都没有让他沉沦去迈出那么一步,因此,在这个世上,也就从来没有女人对他这个漂泊人施与柔情和疼惜。
“纪姜,你怕我死啊……”
纪姜反握住他的手,“你能不能不要说糊话!”
“你说啊,你是不是怕我……怕我死啊……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的话,我一定……一定……”
话还没有说完,他的眼睛抑制不住地垂下去。
“顾有悔!”
正在此时,远处的火把已经近了。
王沛拉住马头,在纪姜与顾有悔面前停住。
身旁的副将道:“将军,好像是青州府衙押送人犯的队伍啊。”
王沛扫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又看向一身囚服的纪姜,和靠在囚车旁的顾有悔。
“把她拿下。”
纪姜被人从地上扯拽起来。“王将军,救他!”
王沛顺着她的话再次看向顾有悔,到当真有点眼熟。
“来人,抬上他,回城!”
。
第43章 故人
紫荆关的驻防, 自从被宋简的军队冲破以后, 损兵折将殆尽,现在的军队是王沛来紫荆关后重新招募的新兵。王沛深知紫荆关如今纸糊一般, 只能猫在朝廷与青州之间韬光养晦。前段时间,朝廷下了召各路藩王入京的旨意,青州那边却一直按兵不动, 也不见晋王入关, 但他派去青州的暗探却回报说,宋简和楼鼎显在加紧整顿军务,也不知道是有什么谋划。因此紫荆关外的风吹草动都令他十分紧张。
这会儿带了人从关外回来。心里也不甚踏实。在帐中问过押送的差役, 那些人早就被吓傻了,除了忙不迭把青州府衙的公文递上去,什么都说不清楚。
王沛只能作罢,骑马回府。
刚一进府门, 府中的下人正往外跑。
王沛喊住人道:“去什么地方。”
那下人忙道:“将军从关外带回来的那个人,现在凶险得很,夫人让我们赶紧去请郎中。”
自从宋家获罪, 宋意然被送到嘉裕军中为妓以后,王沛就没有再娶妻, 如今这个被他们唤作夫人的女人叫苏七娘,是从前跟在他身边的侍女, 后来他母亲见儿子无心娶亲,又不忍他身边没有知冷知热的人照顾,才叫王沛把苏七娘收了房。
苏七娘是个很温顺的女人, 也清楚他与宋意然的那一段的情事。
因此从来不去碰他的痛处,更不要什么大的名分,陪着他一路从西北的军中到紫荆关,两个人相处的也算融洽。
这会儿听到王沛的声音,七娘便打起竹结子帘走出来。
“将军可算回来了。”
王沛带着他往屋里走,“人醒了吗?”
七娘凝着眉,“还没有,我叫让查看了他的伤处,那刀伤虽是不厉害,可伤口看着,像是伤他的兵刃上有毒。人现在没有发高热,就是冷汗不止。”
王沛与七娘一道走到里屋,顾有悔躺在榻上,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了下来。他双眼紧闭,喉结一上一下地吞咽着,人到是没有全然昏迷,只是虚弱地说不出话来。
王沛仔细得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眼熟得很,就是想不起是谁。
“将军,怎么了。”
王沛撩袍在榻上坐下来,撩开他伤口处的衣料来查看。“眼熟,像是以前认识的人。”
说完,却见那伤处隐隐泛着乌青色。虽说兵不厌诈,以前在嘉裕与蒙古鞑靼一族抗争,他也没少中过淬毒的箭,但这个毒却不像军中所用,他却看不出门道来。
“对了,我让人带回来的女犯,你安置在哪里了。”
七娘正在替他倒茶,听他这样一说,忙转身道:“什么女犯,那是临川公主,公主都识得将军您,您竟然不认识她。”
这到让王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从前在帝京,他到是有幸见过临川几次,可是,公主是国艳,外臣见公主,哪里敢轻易抬头,加上关外一见,她狼狈至极,王沛压根就没有把她和当年帝京那个尊贵的女人联系起来。
“我只听说,这几日青州要押送刺杀晋王的女刺客过关,这个人怎么会是……”
王沛对纪姜的态度有些矛盾,一来,他感谢纪姜,他母亲当年是求的纪姜出面,才能帮他退掉信王府郡主的那门亲事,虽说后来宋子鸣不肯允这门婚事,但公主也算在其中出力斡旋过。
再后来,公主出首宋家伙同太子发动宫变,罪犯谋逆,至使宋家满门抄斩,宋意然被流放嘉裕军中。但他也不敢去恨纪姜。毕竟他没有站在政治斗争漩涡的中心,他并不知道当年宋子鸣的冤屈。他仰慕的人是自己一生戎马,保家卫国,名声响彻整个西北的祖父,因此,宋子鸣这个教唆太子谋反的“乱臣贼子”在他眼中到也是该杀的。包括如今在青州“为非作歹”的宋简,在王沛眼中和他父亲一样,也是个乱臣贼子。
只是宋意然……
这个女人是他少年时代开出的最艳丽的花,他至今午夜梦回,还是会嗅到她身上的女香。曾经沧海难为水嘛。但她已经被糟蹋过了,王沛觉得,此生无缘,不见到也是好。这其中固然有他的懦弱,与对女人清白的介怀。
他这样一想,思绪就放得有些远。
七娘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军,将军……”
“哦,七娘,你说。”
七娘见他出神,大概也猜出了他又想起旧爱了,于是也不多问,只道:“我把公主安置在侧院了,不过,也想她现在的身份特殊,将军既然遣人看管,我也就只送了些饭食进去,可是,她一口都没动,一直求我让她来看这个人。
王沛看了一眼躺在榻上双眼紧闭的男子。
纪姜嫁了宋简,然后又嫁了邓瞬宜,这会儿,又扯上这么一个男人。虽没有说出口,心里头却暗暗在嘲讽皇族腌臜凌乱的男女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