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安阳侯却是皱着眉头半晌没有应声,“让沈括放人不是容易的事。多一个人,多一分力。”
“不必。”裴池坚持,摇了摇头,“镇国公府现在不适合再牵扯进来。”那日出府碰见沈括,正是他带着大理寺的人来抓大房余下几人去问话。若是没有辜七失踪一事,镇国公府几房恐怕这会已经分了家。
“王爷可别忘记了,她虽是韶王妃,可却也是我女儿。还望王爷做什么,都能告知一声……”
裴池抬着眉眼看他,“不是我故意要将你屏退在外,而是这事的牵扯远非一个沈括这么简单。”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脸色渐渐冷了起来,没有一丝犹豫不决。
安阳侯惊愕不已,不断的猜测裴池话的意思——难道这后头,还关系到皇帝?还关系到其余皇家秘事?这事后究竟还藏着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情?安阳侯张了张口,似乎是在斟酌要不要开口问一问。
这时候,裴池却已经对他言语了:“的确是牵扯皇家。”他虽然面上神色变化不大,可从口中说出这些话来的时候,心中却是另外一番滋味。
皇家,可真是个亲情稀薄的地方。查来查去,裴池没想到这整个事件的背后,竟然是他那个所谓父皇的授意。难怪沈括能这样不动声色的将人挪出宫去,难怪裴瑰也被沦落成迷局的疑阵,只因为这一切的背后……是皇帝对他这儿子愈发不放心了。
堂而皇之的扣下辜七这个韶王妃为人质,实在有损天子威严,可这猜疑一旦生了出来就再不能截断。皇帝流露出了这样的意思,也正是顺了沈括的心,这才有了这迷局。皇帝身边伺候的小太监贺喜将自己当差时听见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自己,若是没花那些上等酒水,只怕凭他也是丝毫想不到这些。
血缘亲情竟可以淡漠至此。
裴池紧紧握紧了拳头,以往他还有些迟疑,可如今最后那一点不忍都让那人给完全斩断了。既然如此……他合上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的时候,眼眸当中好似有无数锐光闪烁。
可当权者的冷酷无情还绝非仅仅于此。到了第二日清早,一道圣旨在湿冷寒风中从次第而开的宫门传了出来。
——
再说自那一晚后,沈括就没有出现在辜七面前了。
原先的那丫鬟也叫人换了,现在跟在辜七身边伺候的是个年纪略小些的。圆脸桃腮,一团和气的模样。比起之前那个,她可是热闹性子,总是在辜七身边欢声笑语不断。可实际上,这丫鬟倒是比之前那个更为机敏的。
不见沈括的人,辜七也不会去特意打听了。经历了那晚的事情,她倒是愈发显得坦然了。那日沈括本也是能继续强硬着灌她的汤药的,最后他却将那满满的药碗给摔在了地上。由此,辜七倒也就不怕他在饭菜中动手脚了。
用过午饭,辜七叫丫鬟开了窗户,此刻外头的太阳正好,连着拂面的清风都叫人觉得暖融融的舒适宜人。她一手搁在窗棂上,一手以护卫的姿态轻轻覆在小腹上。虽然现在肚子还是平坦的,可这里头已经有她的孩子了。这是她和裴池的孩子。辜七低下头,唇角微微向上翘,雀跃之喜掩不住。
“姑娘,奴婢方才外头去,听见姐妹们议论皇家又有喜事了。”小丫鬟从外头进来,一脸兴奋。
辜七很少理会她更不同她说话,心中暗付这虽是个热闹性子,可只怕也有那些沈括想让自己知道的事才能从她口中说的。
这小丫鬟也仿佛摸清了可辜七不搭理自己的脾气,因而自顾自的继续道:“皇上赐了那位新封的端宁郡主给韶王做侧妃!”
第129章
这话叫辜七脸上神情一滞, 隔了片刻,她才侧过头去目光冷然的对着刚才说话的那丫鬟。
丫鬟被她这视线看得心中发憷,刚才嬉笑欢快的神色就收了起来, 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怎、怎么了?”
辜七冷笑, 似是在不经意的抚了抚手指,长睫低垂:“你可知道在你之前还有个曾经服侍过的丫鬟, 她犯了错后人便不见了,这才换了你来。我知道你是个有心思的, 不过在我面前不需如此活泛……惹了我不痛快, 多的是让你消失的法子。”
那丫鬟脸色变化,对着辜七再不似先前那般活泼伶俐。
“告诉沈括, 以后有什么话直接了当说, 没必要弄得这么曲折。”辜七语气冰冷, 漆黑的眼眸当中也好似透着重重煞气, 周身恶寒,叫人不敢随意接她的话。
“……”丫鬟惊愕,前几日的相处还以为这是个脾气和软只是不爱理人的, 哪晓得……是这样一个厉害女子。又听她称呼都督为沈括, 更是不敢多话,当即退了出去。
屋子当即空了人, 而辜七却忍不住轻轻颤抖起了身子,像是从未有过的震惊在心底蔓延了开来。
罗绛容, 罗绛容!
她在心中反反复复念着这几个字, 纵然是深吸了几回都不能平复的心情。既然那丫鬟会说了这样的话来, 那想来这事多半是真的了。
以往裴池身边除却她之外再没旁的人,可眼下,他又有另外一桩天子的赐婚。若是旁个什么,自然都是有回环余地的,可这回却是不同的。这天底下,又有谁能违抗皇命呢?
到了夜间,辜七正在用晚饭,沈括便来了。他解下身上的银狐裘的披风随手递给了随伺的人,走到了辜七的对面桌前坐下,自然又有人给他添置了碗筷。
辜七只睨了他一眼便不再多看,自顾自的用完了一顿饭。
而那沈括却也一样不同她说话,用完饭由着人撤掉碗筷重新斟茶上来。底下人见这两人此时的架势是准备谈话的,便同样也给辜七奉了茶。那茶才刚往她面前一放,沈括忽然开口:“换一杯温水,不必搁茶叶。”
不一会,一盏白水就放在了辜七的面前。她迟疑沈括的此种作为,可等抬起头时,眸光中依然多了几分咄咄逼人:“那些……都是你一手安排的?”
沈括迎着她的质问不怒反笑,唇角微勾,“就让我们看看,他值不值得你那样对待。”
看着他这样的笑容,辜七的两抹秀眉拧得更加深了,她对着眼前这个人咬牙道:“就算是的前世我同你有过什么,我已经为你赔上了我的性命,难道还不够吗?”
倘若沈括是能释怀的人,那就再没有眼下的这些事情了。对面的人如此问,沈括方才那一抹戏谑之色便渐渐收拢了起来。他正视着辜七,神色悲哀而复杂,有些欲言又止。
她的话的确是令自己无可辩驳,辜七的确是因他而横死——
“回禀都督,镇国公府辜荣那边有动静了。”
彼时,沈括刚出宫,已经是深夜了,街上行人寥寥。
“恩。”听见马车外面传入的声音,沈括沉声应了一下。而外头人回话的人却没有退下,反而是踌躇着又道:“事关辜家七小姐……”
沈括依然闭着双眼,简单的吐了一个字:“说——”
“辜荣许是发现了辜七小姐同都督的往来,对七小姐下了手。”
沈括豁然睁开眼,“继续。”
外头那人跟着马车继续说话,声音被压得极为低,混着马蹄声稍微隔开远些就不容易叫其余人听见了。“属下刚才一路跟踪,现在这一行人……”他的话其实并没有说完,颇是有几分戛然而止的意味。
紧接着外头传入另一行人的马蹄声和脚步声。
“都督,就是他们……这会要出城去。辜七小姐也在马车上。”刚才停止了声音又再次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