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元力被封禁了。
所有的魂力也被封禁了。
就连气血,都在缓慢的枯竭。
弯腰躬身的莲衣男人,站在魂海的海底,像是站在了永夜的大门之处。
易潇确认了现在发生的事实,一切都是真实的,自己来到了魂海的最底层。
于是小殿下缓缓舒展身子,摊开双臂,做了一个肆意而妄为的迎接姿态。
像是要迎接光明。
右手攥紧了发簪,易潇猛地蹲下身子,莲衣飞扬,海水炸裂。
那根发簪艰难插入大地。
海底世界内的水气开始了不安的躁动,永恒的黑暗开始沸腾,接着低沉狂吼,继而愤怒咆哮。
海底世界迸发出一声浑厚的闷响
“轰隆隆!”
如同开天辟地,陆离海崩,整个魂海开始崩溃。
易潇只是沉默寡言的攥紧发簪。
大师兄的剑气,与他一起齐头并进,艰难对抗着整个魂海的压力。
他闭上了眼。
无数的画面在魂海中闪烁。
龙脊的紫匣,烽燧的大雪,南海的十三片叶,紫衣姑娘的唇瓣,吞衣峡狂奔的少年,在洛阳城被风霜冻结的红衣衣袂,在黎明天际倒开之时倒退的邀北关.......
浮生恍然如梦。
沧海一粒细粟。
浩瀚的魂海当中,那些美好的,怀念的,痛苦的,憎恶的,无数的画面,一帧又一帧,被抽成分明而清晰的凝聚成水珠,紧接着倒流迸发,随着那根发簪的深入,而变得艰难溢出,如汪洋肆意。
被滚滚海流冲刷得倒飞狂响的莲衣,还有那个卑微而渺小的年轻男人,就像是沧海当中的一粒细粟,紧紧抿唇,迸发出尖锐的啸声,一个人对抗整个世界。
当第一缕光明从发簪与海底的交接之处迸裂而出。
这片魂海更深的东西便被挖掘出来了。
易潇的面色更加坚毅。
他眯起眼,祭奠着在自己不算漫长的人生当中,如木偶一般被人提着丝线,缓慢艰难走过的漫长行程,将在此刻画上最后的句号。
海底当中,有人声嘶力竭的发声。
“我要,看见”
我要看见。
看见那些不让我看见的!
看见那些见不得光的,藏在魂海里的!
这世上没有永恒的秘密,埋得越深,便腐朽的越慢,在漫长的时间里,只需要挖得够深,就可以找寻到一切的真相。
易潇攥紧发簪,他的虎口已经开始撕裂,猩红的血丝溢散而出,阵阵的血腥气息,在溢出的第一时间,便被海水带走,化为漆黑之中的一缕红意。
第一缕光明,接着是第二缕,第三缕。
恍惚之中,海底的那一段,有个熟悉的声音问自己。
“你真的要看吗?”
这是易潇记忆里的第一句话。
六岁之后的,记忆里的,第一句话。
是老师问自己的话。
这世上真的有仙人吗?
若是有,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老师问了自己这么一句话。
那个声音再度从海底的光明当中传来。
“你真的......要看吗?”
易潇倔强而沉默地俯低身子,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攥紧了发簪,将它凿地更深,将光明凿地更加盛大而肆意。
小殿下高声的回答,响彻整个海底世界。
“我要,看见!”
滚滚海流。
无数光明。
一簪之下。
一人面前。
那个在海底光明另外一端问话的儒雅声音,听到了回答,只是轻声而温柔的笑了一声,像是看到了记忆最原始时候,少年的倔强与坚持。
他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倔强的人总是想要知道故事的结局,问题的答案。
再坚韧的墙壁,都抵抗不住执意凿穿阻隔的发簪。
所以当发簪凿穿魂海的那一刻。
就是钥匙开门的那一刻
易潇瞳孔微微收缩。
小殿下漆黑的瞳仁之中,缓缓涌现了一抹赤红的光焰。
那抹赤红的火焰越燃越大,漆黑的长夜被大火点燃,而四周早已经躺满了焦黑的尸体。
大火之中,漆黑的草叶卷起边角,遍地横尸,火光闪烁,火光外面,站着林林总总的人影。
易潇记得这些人。
天阙的组长林意。
仙楼的老狐狸卫无道。
还有背着六韬端坐在马背上,眼神带着些许遗憾的兵圣老人。
他们的目光越过了火光,望向了自己。
准确的说,是越过了自己。
易潇握着发簪,莲衣上的血污被火光映照得一片猩红,他怔怔回过头,看到了自己身后,那个自己找寻了无数年的真相。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