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大人!”姚良答应了重新抬头,心想这位将军大人倒是平易近人,一点官架子都没有,真是个好官。
倘若姚良先一步来,恐怕就不会想的如此轻易了。
这边谢敬安望着他跟月娥略有点相似的脸,又肃然点头说道:“本侯也是绝对不允许这等目无王法之事发生的,倘若还有人目无法纪,尔等只管去县上告知,本侯定不会轻饶。”
这番话说的,真是一脸正气浩然,邪气不侵,看的姚良心底羡慕,想道:这个人看来只比我大不了几岁,竟已经如此能耐了,他年纪轻轻贵为侯爷,又是将军,偏偏性情又如此嫉恶如仇,为民做主,做人就该如他这般,才不辜负堂堂男儿一番志向。
姚良心底对谢敬安倾慕不已。
谢敬安望着姚良的眼神,就知道他心中想什么。他跟姚良不同,在京都之时,过得虽然是花花奢靡生活,因出身大家,周遭都是些形形色-色尔虞我诈,那等口蜜腹剑,两面三刀的功夫,最是拿手不过,哪里似姚良这般单纯?如今他有心在姚良面前装束,姚良又怎么会看得出?
明月夜三地思量
谢小侯说了好些除暴安良等冠冕堂皇的话,又见掌柜的客栈受损,便立刻命人取了银两出来,权当弥补掌柜的今日之损失,掌柜的战战兢兢,只求赶紧送走这尊大神,如今见了银子,真是惶恐不已,哪里敢收?只是唯唯诺诺推让,谢敬安不以为意,示意人将银两向桌上一放,说道:“本侯向来赏罚分明,今日你是无辜被牵连,小本经营而已,怎能让你平白受损?”这厢谢小侯扔下银两,见好就收,不再多说,率人离开。
掌柜带着小二,苏青跟姚良不免出外相送。小侯爷翻身上马,翩翩绝尘而去。剩下几人回转客栈,掌柜的才抹了一把汗,说道:“这个主好厉害,小小年纪,气势竟如此迫人,在他面前我几乎都站不住脚。”苏青不语,只是缓缓点头,姚良却不解,说道:“怎会?将军看来很是亲切公道,年纪又轻,却能有这般成就,实在叫人倾慕。”
掌柜的看着姚良,叫苦说道:“我的小郎,他是个亲切的?你莫不是在发梦,也是,你先前没见……那王四鹄被他弄得是死是活还不知呢,那副模样,简直……”急忙住嘴,不敢再往下说。姚良听了,微微一怔问道:“王四鹄生死不知,怎会?”
苏青看了掌柜一眼,对姚良说道:“小良,先去上楼去看看你姐姐如何了。”
姚良这才醒悟过来,急忙答应一声,上楼去了。这边剩下苏青跟掌柜的良人面面相觑,两个知情人才各自缓缓叹了口气,苏青便说:“今番连累王掌柜你了,幸亏有惊无险。”掌柜的点头,说道:“苏大夫不用客气,的确有惊无险,这就好这就好。”苏青又说:“只是这位小侯爷来头非凡,他却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掌柜的说道:“我也不知,先前王四鹄只管闹,众人都慌了,竟没留心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只是见王四鹄闹得不像话的时候才出面。……大概是偶遇吧,这王四鹄也真是不走运,偏偏撞上了这个煞星,也是他自寻死路。”苏青说道:“掌柜的你且安顿下,我上楼看看。”
掌柜的应承了,小二们便将先前被撞倒的桌椅等扶正,有那些被撞裂了压碎的便都不要,并地上的碎茶杯茶碗一并清理了。
苏青上了楼,见门扇半掩,里面月娥姐弟正在说话,苏青本欲出声,忽然听得里面月娥说道:“既然已经找好了,那明日就即刻离开客栈吧。”苏青一怔,听姚良又说:“要不要跟苏大夫说一说?”月娥说道:“他现在在下面?”姚良说道:“正是,我去唤他上来?”月娥说道:“不用……等一会你自下去,跟他说了就是……”姚良沉默片刻,终于说道:“姐姐,我看苏大夫的确是不错的。”
苏青的心一跳,听里面月娥说道:“他的确是个好人,只是……我……唉……我配不上他。”欲言又止,顾虑重重。姚良说道:“姐姐,苏大夫是真个对姐姐好,姐姐你真该想一想,天底下这样的人,也难找了。说什么配的上配不上,苏大夫自对你好不就罢了。”月娥说道:“我怎么会不知道?正是因为如此,我不可再替他添麻烦……”当初她一心想离开,才痛下决心要执意离了苏青的,但也心知,这全天下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苏青。
姚良说道:“姐姐是为了苏大夫着想,我是知道的,听闻最近苏大夫不是说在跟家里商量么,也许未来的事,还可以说。”月娥颇为心烦,说道:“罢了,先不用说这个,等明日搬出去,安顿下来之后再做计较。”
苏青听到这里,伸手在门上一撑,想了想,举手敲了敲门。里面一阵沉默,而后姚良问道:“是谁?”苏青说道:“是我。”姚良急忙起身相迎,苏青进了门,姚良说道:“苏大夫,我正要下去寻你,好跟你说一声……今日我在外头找了合适的房子,明儿就搬了。”苏青点点头,看了月娥一眼,也不避忌姚良,张口说道:“月娘,你是故意要避开我?”月娥说道:“并不是,只是因为住在这里颇多麻烦。”苏青说道:“要搬往哪里?”月娥不语,姚良说道:“在镇南的小水巷,离这里并不是很远。”苏青说道:“既然如此,明儿我来帮忙。”月娥说道:“我们身边没什么家什,只几件单薄衣裳,不必劳烦苏大夫。”苏青说道:“小良手受了伤,有所不便,我雇车来接你们过去。”月娥见他如此,也不争竞,就点了头。
苏青停了停,才又说:“月娘,前日我跟你所说,欲言又止,恐怕你心头顾虑,如今我索性跟你说了实话……”月娥问道:“什么?”苏青说道:“并非是我不愿意娶你,我只是不想委屈你,所以才跟父亲争,他的意思是许我娶你,只不过,要纳你为妾,日后再令我另娶别人为妻。”
月娥闻言心头一抖,顿时脑中也豁然开朗,怪不得苏青前日面有难色,就算苏老先生答应了他仍旧不觉得欢喜,原来是用心良苦如此,一想到这里,抬头看向苏青。苏青亦望着她,说:“我今生是不愿意再娶别的女子了,自然要替你争个好名分的,所以不答应娶你为妾。”
月娥怔怔看他,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没有个人如此对待自己……她一时感触,便红了眼眶,略点了点头,垂下眼睛,轻声说道:“我……我知道了,其实你……不用这样麻烦。”
小郎在一边也听得呆了,闻言才欢喜说:“苏大夫,你说的是真的?你当真非我姐姐不娶?”苏青郑重点点头:“正是。所以务必要堂堂正正娶了她过门,不让人说她一丁点闲话。”
然而,这谈何容易?只是为难他一片心。月娥本想再劝他不必如此执拗,早些将她放手就罢了,可又知道他是不会听的,月娥忍不住,眼中的泪一点一点掉下来。急忙转过身子,轻轻地抬起袖子擦拭。那边姚良欢喜无限,说道:“姐姐,你可听到了?我说苏大夫对你真心,你可相信了吧?”
苏青见月娘如此,上前一步,伸出手去,却只在她的肩头之上,眼望着那微微抖动的美人肩,不敢落下,想了想,自怀中掏出一方干干净净的手帕子,递过去,说道:“月娘……”
月娥略微抬头,望见他干净如玉的纤长手指握着那方帕子递过来,她伸出手,轻轻地接过来,低低说道:“多谢……你。”她双眸含泪,微微抬头看着苏青,苏青站在身前,垂眸望着她欲说还休,泪光盈盈的样子,一瞬间两两无语,彼此只在心底,感念万千,黯然销魂。
所谓: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是夜,月娥姐弟早早睡了,姚良睡得安稳,想到第二天便要搬到新宅,满心的期待欢喜,月娥感念苏青一片心思,只不知自己跟他有没有缘分,想一阵叹一阵,惆怅无限。
而在苏府之中,苏青则辗转反复,想着无论如何也是要劝服老父,将月娥隆重娶过门,想到月娥的可疼可敬之处,十分爱慕,想到日后两人朝暮相处,夫唱妇随,不由地也露出笑容。
与此同时,在十里之外的安远将军府中,有个人对着跳动灯花,眼中闪闪烁烁,想得也都是些玉容花貌,风流旖旎的情形。一瞬间恨不得返回客栈,将那让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拉出来,就此压了春风一度好得偿所愿。只可惜终究胡思乱想,此人思前想后,十分难熬,燥火上升,便把个自京城中带来的姬妾传来,权当是心头所想的那人,折腾着发泄了一回,却又觉得找人来代终究无意趣,反而越发悔恨起来,眼见那姬妾莺声燕语,撒娇撒痴在自己怀中摩挲,只觉得心头厌恶,便将人喝退下去,那美姬委委屈屈的去了,谢敬安独自一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恨恨半夜,想道:“不过是区区一个民妇而已,又值得什么?然而不把你抱一抱,我的心却是难平。”发了几番誓愿,才抱着那枕头睡了。
第二日谢小侯起个大早,沐浴更衣之后,便出了门来,满心欢喜想去再探佳人。谢小侯带着侍从,鲜衣怒马,春风得意的到了地方,还不露十分痕迹,只说自己是路过喝茶的,然而此时却正是大清早……再说那将军府的茶难道比不上外头这乡野小店的?
那掌柜的不知他的来意,心慌慌伺候着这尊神,谢小侯坐了一阵,才做醒悟状提起昨日姚良,原本是用他来做由头的,却不料掌柜的说,一大早那姚娘子就带着弟弟,乘车离开,听闻是在外头买了房子,但究竟住在哪里,却不知道。谢敬安听了,顿时大怒。
搬新宅贵人驾临
小侯爷兴冲冲来访,本以为可一缓“相思”之苦,不料人去楼空,毫无踪迹,让他如何不恼?
正恨得牙痒痒没处发作,忽然想到一人,当下眸色沉沉,问道:“店掌柜,本侯问你,今日那姚娘子同小郎离去,是不是有人相送?”
掌柜的怔了怔,立刻回答说道:“回侯爷的话,并没有人,是姚娘子跟小郎起个大早,那时候天还没亮呢,两个人收拾了东西结了账钱,上了车就离开了,并没有人来。”
这回轮到谢敬安发呆,再度问道:“他们当真独自离去的,果然没人相送?”掌柜的不明白这尊神到底要问什么,将头摇的拨浪鼓相似,说道:“小的对天发誓,他们是自个儿走的,不过……”
谢敬安心底猫爪一样,说道:“什么?”掌柜的心下忐忑,说道:“不过在姚娘子他们走后,刚刚侯爷来之前不久,苏小大夫也来过……”
谢敬安一愣,急忙问道:“苏青来过?具体如何?”掌柜的只好说道:“苏小大夫听说姚娘子姐弟离开,十分失望,便自行离开了。”
没想到谢小侯听了这个,蓦地哈哈一笑。起了身来,也不说话,率众离开了。
且说月娥昨日虽然没有拒了苏青,只不过因拨不过他的面子,心底却早有计较。倘若她让苏青来送,被人见了,难免先要说三道四。谨慎起见,月娥便叮嘱姚良早睡早起,姐弟两个便在今日起了个绝早,简单收拾了随身物品,便下来同掌柜结账,那时候掌柜的还在梦乡中呢,懵懵懂懂同他们算了算,月娥也没说去哪里,便同姚良离开了。
月娥在车内,姚良便跟车夫坐在车外,一路上月娥不时地掀起车帘向外看,却见因为是一大清早,路上都没有几个人,纵有人,灰蒙蒙的也看不清面貌。不多时候车子停了,却是姚良早受了月娥吩咐,到了巷口便停,姚良便下了车,又扶着月娥下车,才打发车夫离开。
此刻,天才刚刚放光。姚良便引着月娥向内走。月娥边走边看,见脚下是石子铺路,古拙可爱,周围是白墙青瓦,倒也简洁,果然是个好地方,好环境。虽然没有到家宅,心中先喜了三分。
两人走了不多时候,姚良才停了脚,说道;“姐姐,到了。”月娥一抬头,蓦地怔住,眼前竟是一座飞檐勾角的门头,虽不算是十分高大簇新,却隐约带几分沧桑气质,黑色大门掩着,上面上一把锁,三层台阶往下,在门口右手边上,独独停了个石头狮子。
月娥伸手握住胸口,又惊又喜,一眼见到这门头就爱上,姚良自袖中掏出钥匙,上前打开那枚大铜锁,说道:“姐姐,进来看看,觉得合意吗?”一边问,一边心头忐忑。
月娥迈步踏进了门槛,迎面便是一条石子铺路,长长地到了前厅,月娥迈步进去,见右边墙壁处,种了几棵不知名的树,左边,却弯弯曲曲仗着一株梅树,院子倒不是很大,难得是寂静雅致,月娥几乎连呼吸也屏住,问道:“小良,这样的宅子,要用不少银两吧?”心头也不安,虽然是极其爱的,但这时侯不是奢侈的时候,在她预想当中,大概只是一座小小房子,能遮风挡雨,能安置他们姐弟两个, 便已经心满意足,如今这个地方,却是大大超乎她的想象,偏偏又是很喜欢的,因此又惶恐又不安。
姚良说道:“姐姐放心,并没有用很多,那卖主出价本是极高的,我也嫌贵,不想要,只不过因为是老师从中说辞,他才将价钱降了下来,我见合适,又觉得姐姐会喜欢,老师也说是再合算不过的,于是我就咬牙买了下来,只用了一百六十两。”月娥听了这个,自己所得的银子还有剩,以后只要省着点用,再想其他赚钱的法子,倒也使得,因此便欢欣起来,说道:“小良你的眼光很好,这里果然是个好地方。”
姚良见她开心,也放了心。
月娥一边打量,一边沿着石子路向前,到了屋门口,姚良急忙伸手将屋门推开,说道:“这里的墙壁又高又是结实,门也好,屋子虽然不大,但是够用,唯一缺乏的只是一些家具。”月娥迈步进去,果然见屋内空空荡荡的,没什么桌椅板凳,便说道:“无妨,这些我们日后慢慢添了就是。”姚良见她不在意,脸上反露出笑容,这才说道:“我只怕姐姐不欢喜,这样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