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迎着李弈城的目光,叫出冠剑的名字。
冠剑上前一步,面无表情道:“垒上积强弩,百步一突门,鸟云之阵,阴阳皆备。未王对这话应该不陌生吧。”
云靖意外地看向冠剑,显是对此一无所知。感受到那道锐利的视线,冠剑动了动唇角,慢慢低下头。
李弈城脸上的血色已然褪去,“你,怎么……”
“他怎么知道未国边关的布防对吧?”许久不言的楚三派抖擞精神,十分做作地亮了亮嗓子。
“褚未两军在边关对峙多年,谁也攻不下谁,只因褚有钟辰,作战骁勇;未有朱枢,布阵如神。”楚三派吊儿郎当:“不得不承认,朱枢的确是兵神,用兵布阵之诡谲,有时让钟将军都毫无办法。当然,他这名字也忒占人便宜了。不过么,他用兵虽然厉害,但布防图这么重要的东西,只锁在一个盒子里就太儿戏了——”
言及此处,盗圣得意地翘起小拇指,“不巧,我用指甲轻轻一碰锁就开了,更不巧,我随便瞄了那么几眼就记住了,大概朱枢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军机已然泄露,未王你得降他的职啊。”
“李溯。”李弈城的身子微微发抖,如同被斩虎尾。
楚三派最爱做的,就是往别人伤口上继续捅刀子,嘿嘿续道:“钟将军此时已将贵军的布署摸得门清了,这洞若观火的仗要是打起来,不知这朱叔会不会变作朱侄儿呢?”
冠剑在旁平静补充:“如若未王不与盟约,发兵就在今夜。”
“李溯!”
牧舟眉心寸动,话音冷漠无情:“大哥,抱歉了。”
梳桐山顶漫长的沉寂,所有人都看着李弈城。
“好、好!”
李弈城瞳中墨海如泅,难以名状地扯了下嘴角。“不愧是李家人,够狠,够绝。”
很难用语言形容李弈城此刻的样子,不是惊惶,不是挫败,甚至依旧保持着不可侵犯的气势。但每个人都看得出,不可一世的李弈城眼里的光芒,倏地一下,熄灭了。
牧舟轻轻别开头。
良久,李弈城喑声道:“……你将于衡还给未国,我与褚岱签订盟约。”
牧舟声如止水:“抱歉大哥,恐怕不行。于衡我许了梁袖,这就是他出兵的好处。”
被掠在一边多时的云靖终于被激怒了:“于衡是褚国的地盘,岂是你说让就让!你以为自己□□无缝可以左右一切?大不了我不签这份盟约,让钟辰攻破未国边城!”
牧舟歪过脑袋,无奈地看着脸色涨红的司徒仪,无声的眼神似是在说:傻弟弟,你怎么这样天真呢?
钟辰不会听命于云靖。
虽然我不知牧舟用什么方法说服了哥哥,但钟辰此时的心愿,和牧舟想达到的目的一致,就是罢兵和盟。没有人比哥哥更想解甲归田,能还天下百姓十年太平,比什么都重要。
牧舟算准了这一切,在场的都是聪明人,没有人会选择对自己不利的一面,事实上,他们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牧舟淡淡看着云靖,“我在位三年,在褚国朝堂插进了多少未国眼线你知道吗?我一离开,朝局纷杂,你现在是无人能动,无人敢用,没错吧?”
云靖咬牙不语,这番话说进了他心里。他手中有剑,却无可奈何。
牧舟微笑:“我出一张名单,让你拔掉钉子,算我送你的登基大礼。条件是于衡归岱——人家献了这么多年贡银,褚王你不算吃亏。”
云靖听到这声“褚王”,脸色微变,沉默了半晌,终究说不出一个字。
梁袖抖抖衣袖,向牧舟一揖到地,“小王谢过牧舟兄。”
牧舟晃着扇子,玩味地看着他,“我怎么觉得,今日是梁兄坐收渔利了呢?”
梁袖隐晦一笑,“承蒙抬爱。”
云靖愣愣注视昔日的兄长,抖着唇角问:“你兜兜转转,逐个制衡,究竟为了什么……”
牧舟收扇落掌,露出得偿所愿的笑意。
今日中原三国的帝王集聚于此,而能左右棋局的人,站在中央。他手里没有一兵一马、一城一池,却能字句掷地如山,手段扭转乾坤。
他所谋之事诡谲莫测,没有人相信他能做到。
但是他做到了。
褚国不亡,未国也不亡,这就是他的目的。
而他,要在两国之中全身而退。
男人如释重负地向我走来,仿佛将吹开万顷花丛的春风都踏在脚下。
*
褚、未、岱三国国君,于未宫议事殿中签订了停战十年的和约,三枚鲜红的玉玺盖上绢帛,鼎立势成。
和约一签,李弈城自然不能、也没必要再对梁袖与云靖如何,他们两行人偷偷摸摸上山,却是光明正大地走出了未宫。
临走前,云靖面对牧舟,似乎有话想说。他别别扭扭地尝试几回,还是放弃了。
他大概是不知如何对这个叫了十几年兄长,既痛恨又佩服的人开口。
牧舟坦然自若,在云靖转身之时轻道:“做个好皇帝。”
云靖僵着背影踏出殿门。
于是在场之人止剩下李弈城、李牧舟、楚三派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