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这天早上,苏慧兰和苏奶奶第一件事就是先去了苏大伯家。
祖孙俩商量着过完十五,估计松林县那位秦医生也差不多该回医院上班了,正好他们这里有“三六九,往外走”的说法,就是每逢阴历三、六、九的日子都适宜出行,苏慧兰就想着不如正月十六带着二哥苏卫阳去松林县看病。
之前怕影响大伯一家过不好年,所以一直瞒着,如今只差两天了,也该说了。
大伯一家完全没想到祖孙俩今天来是说这个事,所有人听完都愣住了!
苏大伯直接从凳子上站起来,一脸急促道:“兰啊,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个啥松林县真有能治阳子耳朵的医生?”
苏慧兰点头,“有!”
她又看着旁边同样目露紧张的大伯娘和大哥,细细解释道:“大伯、大伯娘,你们还记不记得年前我有一次去县里买书寄信?在那之前我曾听志国大伯他们说咱们县医院新来的老大夫原先是大城市里的名医,医术很高,所以我那次还特意去了县医院一趟,想找那位老大夫打听一下哥哥们的病情。”
“这位松林县的秦医生,就是那位老大夫帮咱们推荐的,我听着不错,所以就想领二哥去试一试。”
苏大伯忙问:“那他说没说阳子这病是不是一定能治好?”
没等苏慧兰回答,倒是苏卫东先出声道:“爸,你这问的啥话?这世上哪个正儿八经的医生连病人都没见着就敢随便打包票!不管咋说,只要有一点希望就是好的,咱们先试试!”
虽说半聋不算啥大事,可在乡下人眼里聋就是聋,只要占了这个字,那也是个残废,就是不吉利,上山伐木谁也不愿跟你一伙儿,这种隐形的排斥,时间一长任谁也受不了。
而且说实话,半聋确实对听声辨别方位有一定影响,对伐木这一行来说还是不太适合的,再加上苏卫阳天性有些单纯跳脱,不够稳当,所以苏大伯才一直不愿意小儿子跟他一起上山。
不过眼瞅着苏卫阳也一天比一天大了,却一直没个营生,将来娶亲生子都是难事,大伯夫妻俩自然也发愁,要不然苏大伯也不会这么急切的向苏慧兰确认。
苏慧兰虽然也很希望让大伯夫妻俩安心,可这种事并不是她能决定的,所以她也只能尽量宽慰两人。
“大伯、大伯娘,我看那位老大夫的医术还是很不错的,既然是他亲自推荐的,而且他们又都是同事,我估计那位秦医生应该是有些水平的,我们也不妨有点信心!”
苏大伯这时也有些反应过来,闻言连忙点头:“好孩子,你说的对,是大伯太心急了!既然这样,那咱十六那天就坐车去松林,去找那位秦大夫……”
“俺不想去!”
这时,谁也没料到一直没说话的苏卫东忽然不干了。
“俺不想去!”
苏卫阳又再次强调了一遍,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慢慢垂下了头,“老妹儿,爸、妈,哥,俺不想去看了,咱家的饥荒去年上秋才还清,好不容易松快了几天,俺不想再让家里拉饥荒了!”
苏慧兰明白了二哥的顾虑,忙道:“二哥,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的工资够用的!”
苏奶奶也道:“阳子,咱不发愁,奶奶手上还有钱,这些事都不用你操心,你直管去医院,有啥事奶奶给你担着!”
苏大伯刚张开嘴,还没等说话,一道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
“去!妈卖羊、卖血!一定要去!”
众人呆了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声音竟然是大伯娘发出来的!
大伯娘居然开口说话了,一时间所有人脸上都露出惊喜的表情,自从那年苏卫阳耳朵出了问题后,大伯娘就再没跟苏大伯说过一句话,到后期即便是对着两个儿子也很少开口,以至于一家人已经有十来年没再听到她的声音。
苏大伯神色激动的看着大伯娘,最后才拍着苏卫阳肩头,声音坚定道:“阳子,听你妈的话,咱去!”
苏卫阳看着一心为他着想的亲人们,目光最终落在母亲充满希冀的脸上,许久,才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一家人面露欢喜,苏大伯说话间就要去拉羊圈里的羊到供销社卖掉,却被苏慧兰及时拦住:“大伯,这次先用我和奶奶的钱,这羊还在带崽儿,您现在卖掉太亏了!”
苏大伯不干:“不行,兰兰,你已经帮俺们够多的了,大伯不能啥事都指着你!”
最后苏慧兰看大伯实在坚持,便干脆道:“那这样,大伯,您把羊都卖给我,我给您钱,以后它们就都算我的了,您再照看它们就是在帮我照看!”
苏大伯急了:“那咋行!俺这不还是占你的便宜吗!”
苏慧兰却不听他的,借着衣兜遮掩,从空间里拿出五十块钱,不由分说就塞进了大伯手里!
苏奶奶就劝道:“志刚你先收着吧!心里有个数,等回头宽绰的时候再想着还给你侄女。”
苏慧兰就故意道:“奶奶,不还钱啦,咱们就拿羊圈里的羊抵债!大伯,咱们可就说好了,现在这些羊都是我的了,你可不能随便卖掉!”
苏大伯叹着气,面上神情既羞愧又感动,大伯娘也红了眼眶,看着苏慧兰的目光充满感激。
苏卫东拍了拍苏卫阳的手臂,轻声鼓励弟弟:“阳子,答应大哥,不管这次结果如何,你一定要学会坚强,不只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这个家!”
他看着面容不再年轻的父母、一颗心全然为他们兄弟着想的奶奶和妹妹,似叹息般喃喃道:“因为咱们已经有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苏卫阳顺着哥哥的目光看了许久,才重重点头:“哥,俺都明白!俺听你的!”
最后经过一家人商量,决定这次由苏慧兰陪着苏大伯和苏卫阳一起去,后天也就是十六早上就出发。
这事一定下,苏慧兰又去找志国大伯开介绍信,结果志国大伯一听说苏慧兰要去松林县看病,当场就是一惊:“咋,兰丫头,你是哪嘎达又不得劲儿了?”
苏慧兰忙道:“志国大伯您听错了,不是我!是我和大伯要陪着我二哥去松林县看病!”
志国大伯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又皱眉:“俺记得松林县好像离咱这嘎挺远的,得坐火车吧!”
苏慧兰点头:“差不多要坐七/八个小时火车!”
志国大伯听了嘴巴张了张,最终也没说出啥,就是一边给她开介绍信,一边不停嘱咐她千万要注意安全、少跟陌生人接触之类的,活像她是个几岁大的小娃娃,叫人哭笑不得。
不过她隐隐也有些奇怪,最近志国大伯对她的态度好像有点不对劲儿,虽说亲切还是一样亲切,但那感觉更像她是啥易碎品似的,总是显得万分谨慎、外加小心翼翼,反正有点违和。
她想不明白这个中原因,也只好把这些暗暗放在心中,等着有机会慢慢梳理。
只是苏慧兰不知道,志国大伯前脚把她送出门,后脚就忙三火四去找齐五爷商量这事。
齐五爷倒是比他沉稳:“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人家孩子是去陪她大哥看病,咱还能拦着不让去是咋的?你就是去问社里两位领导,领导们也不敢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