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屠户家有喜事,吴氏从早上过去帮忙,一直到现在日落,总算得空回来接手摊子。她从荷包里摸出一把花生糖递给阮卿,“阮儿也来沾沾喜气。”
这喜糖做的小巧精致,阮卿捧手接过,拿了一颗剥开含在嘴里,笑盈盈道:“我一会儿回去给王大娘和罗姐姐也分些。”
拢共就没多少颗,却还要分给别人,吴氏虚点着她的额头笑道:“傻丫头,心肠这么好,不知日后谁有福啊。”
其实吴氏自己心中是有眉目的,她一边将蒸笼里的花糕拿出来,一边有意无意的对阮卿说道:“再过不久,你王大娘家的儿子也要回来了,也不知他如今是甚子模样了哟。”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女儿的神色,见她有些发愣,便暗自好笑。
王顾知十三岁便去参军,晃眼过去,已经四年,如今再回来,恐怕已经长成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届时,两个小儿女若是有意,便也可提前定亲,等女儿及笄后再完婚。王家小子她是极为满意的,与自己的女儿也登对。
吴氏想着想着,一时间又感叹,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女儿也要准备嫁人了。
阮卿在一旁愣了一会儿,心里隐隐欢喜,她脸颊微红,埋头干活,以此来缓解脸上的热度。过来好一会儿,才撂下手中的笔,说道:“娘,我画好了,先家去做饭了。”
也不等吴氏回应,扭头便害羞着跑了。
……
阮卿回到家,坐在葡萄架下发愣了许久,手中握着一根不起眼的木簪子。
这是那个人走之前送给她的。
那时,他抚着她的长发,眉眼温柔,对她道:“阮儿,等我回来。”
那时,她还小,不知他是何意,只傻傻的应着,“我会等着顾知哥哥的。”
可后来,她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
阮卿想着想着,脸上又热了起来,她看着手中的木簪,普通的一根白木,一朵花藤蜿蜒而上,最后在顶端结出一朵小花。做工略显粗糙,可她却能想象得到他当时雕刻木簪的样子,额头微汗,嘴角噙笑,温柔又专注。
不知是从何时起,他对她有了隐秘的心思。也许,是小时候在河边一起玩耍,她摔倒在地,他赤着脚将她背回家;也许,是她九岁那年,他们一起去看元宵灯火,他在人群中紧紧牵着她的手,指她看天上的烟花。
他在她面前总是笑得温柔,对她百依百顺。
而她呢?是从何时察觉到了自己对他的心思的?或许是后来的书信吧,他每回稍月利银钱回家时,总是给她一封简短的书信,不厌其烦的问她长大了没有。又或许,是从长辈们打趣的眼神中窥见了自己的心思。她们说,长大了就嫁给顾知做媳妇儿吧?你看他每回稍信来都惦记着你呢。
最开始她不知嫁人何意,后来打趣多了,也开始脸红了,渐渐的,就在想,以后嫁给顾知哥哥也不错啊。
于是,她盼着盼着,四年了,他终于要回来了。
……
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突然,有人拍她的肩膀,将她吓了一跳,转头看去,竟然是隔壁的罗姐姐。
“阿阮,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阮卿轻拍着胸脯平复惊吓,脸红红的,“没呢,就想些杂事。”
罗予彤才不信她,与她认识这么久,知她肯定在想她的顾知哥哥了,于是打趣道:“王顾知要是知晓你说他是杂事,会不会….哎呀,我就这么说说呀..哈哈”。
阮卿没等她说完,伸手过去掐她软肉,两人笑闹了一会儿,阮卿问道:“姐姐这会儿不用做晚饭么?”
罗予彤叹气,“唉,我爹又喝醉了,刚回便睡了,今晚就我一人吃饭,我一会儿随意做些就好。我这会儿过来,是想托你明日帮我把绣好的巾帕带去给陆掌柜,我明日有事,不能和你一起去了。”
俩人平日里会绣些巾帕、荷包等女儿家的物件拿去翠轩阁卖,每个月定好数量,绣好了直接拿过去结算银钱。
阮卿点头道:“姐姐明日有何事,需要我帮忙吗?”
罗予彤眸色暗淡下来,“我爹今日估计是醉酒与人闹事了,他腿受了伤,我明日要去山上采些草药回来。”
听得此,阮卿沉默。
罗予彤的爹,是桥塘街远近闻名的胡混子,曾经是个秀才,后来屡试不中,意志消沉。再后来罗予彤母亲去世之后,他便开始酗酒好赌,这么多年了,早把那点稀薄的家财挥霍得干干净净。
要不是罗予彤自己在外接些绣活干,父女俩估计早就风餐露宿,食不果腹了。
说起来,还亏得罗予彤自己争气,不仅坚强乐观,待人也诚实有礼,街坊领居们也喜欢她,平日里谁家有什么好活儿也乐意给她介绍。
阮卿见她手腕处有淤青,便担忧的问道:“你爹又打你了?”
罗予彤笑笑,放下袖子,“无事,我回头擦些药就好了。”
罗予彤的爹喝酒后就喜欢打人,这些年她没少被挨打。小时候还见过她自己默默哭泣,后来长大了,她再也没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