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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夕阳西上。顾令月尽兴而归,念及白日相聚场景,唇边尚噙着一丝笑意。
昭国郡主本是长安的风尚,一举一动尽为人关注。近日来忽然与新罗国的一位使臣走的颇近,登时间便传扬开来,满城风雨。
太极宫中,姬泽自然也听到了这等流言。凤眸漆黑暗藏风暴。
西海池边紫云台上,宫人们舒展长长水袖,跳着动人的《柘枝》舞蹈。
一舞终了,拂袖向着殿上贵人道了一礼,缓缓从殿门处退出去。顾令月叹为观止,“论来这歌舞伎的技艺,还是梨园之中最是胜场。便这支《柘枝》舞,我也瞧过无数次,再没有别的人家的舞伎跳的有宫中宴饮之时跳的好了。”
姬泽素来注重国事,对歌舞宴饮之事不注重,听闻顾令月这般说,挑了挑眉,含笑道,“阿顾若是喜欢,朕便将这部歌舞伎赐到你府上去。”
“那可就免了。”顾令月含笑推辞,“这世上不是所有喜欢的东西都要据为己有。我府中不过就我一个人,少有看歌舞的时候。九郎若是赐了我,不过是养在府中闲置。倒不如九郎在宫中养着,我偶尔入宫赴宴的时候,亦能一饱眼福。岂不是两全其美。”
姬泽闻言瞧了顾令月一眼,含笑道,“阿顾的道理就是多。”
天光照射入紫云台,微微耀眼。姬泽伸手叩了叩手指,开口问询道,“朕听闻,这些日子,你和那名新罗使臣走的颇近?”
顾令月不疑有他,惊叹笑道, “连九郎你都听说了?”初冬的北风吹过少女的发稍,微微颤动,顾令月悠悠道,
“我觉得,我确实有点儿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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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太极宫宫色华美,烟柳如云。紫云台上, 姬泽听闻顾令月的话语, 面色难看至极。一瞬间, 殿中气氛低凝。年轻的皇帝目光中瞬间闪过恼怒、暴躁、不解诸般情绪,最后归于淡漠漆黑,“哦, ”声音轻缓, 凝着淡淡风暴,
“朕倒是有些好奇了, ”倾倒了一盏石窟春酒,仰头饮入口中,“昭国郡主你素来眼高于顶, 不知这高孝予有何能耐, 竟能让你倾心?”
顾令月唇角微微含笑, 对姬泽言语微澜下暗藏的波涛汹涌没有察觉, 微微偏转螺首,想起高孝予纯真的模样, 神色中露出一抹柔和, “这世间缘分这种东西, 没有明确的指代。我也不知道自己瞧中了什么, 许是觉得他有些傻吧,初始之时相处有些可笑,渐渐的倒也觉得,他傻的挺可爱的。”
新罗人的花花肠子太浅, 自己一眼就能够看透心中所想。
她与高孝予相处日子虽短,却能清楚的看的出,这个异域使臣对自己的满心倾慕之意。正巧自己生了发展一段感情的心思,他适逢其会,成为自己选择的对象。
姬泽听闻顾令月微甜话语,深心觉挫败不已,入口的石窟春酒水太烈了。饮的姬泽苦涩呛口。瞧着少女微微愉悦的眉眼,胸中升起高涨愤懑之情,想要怒吼,想要发怒,
心中蓦然涌起一种冲动,想要撕碎面前少女的甜美,将之深深嵌入到自己的骨血中去。
心血涌动之际,手上力气越发的大,“砰”的一声,握在手中的越窑杯盏碎裂,割出一道鲜血。
“呀,”顾令月讶然,上前瞧着姬泽手掌被碎瓷割破流出的汩汩鲜血,问道,“九郎无事吧?”
姬泽垂眸,瞧着顾令月坐在面前,扯着白纱布为自己小心翼翼包扎,“阿顾想着,这世上万事都能慢慢的说,慢慢的做,若是为了生气跟自己过不去,就太不划算了!九郎,”荔枝眸抬头凝望姬泽,
“您说是么?”
姬泽垂目,“朕知道了!”
此时此刻,少女坐在自己身边一臂之距,极目所见,是她清美颜色。鼻尖所闻,是少女身上散发着的芬芳。心却已然隔阂天涯。
在这一年多的时日,他心悦佳人,费尽心力讨好,她却统统视而不见,只当做没有这回事。转而竟看重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外国使臣。
闻听之际,气郁几乎冲破霄汉。然而二十余年的帝王生涯让他忍了下来,贴银盘龙织绣的广袖之下拳头攒紧露出青筋,淡淡劝道,“阿顾率性,愚兄却以为你这事情做差了些。这等大事总该慎重一些,那人不过是一个小小使臣,为人品性,家世亲人咱们都不清楚,若是看差了眼,日后后悔,又可怎么办?”
顾令月闻言,面上露出一丝笑意,“这又有什么关系?”
“九郎,”她望着姬泽道,“这些年月,阿顾经历过了不少事情,跌跌撞撞,也学会了一个道理:今朝有酒今朝酔。如今喜欢,就做喜欢的事情。若日后当真后悔,分开也就是了。”
姬泽闻言瞳孔一缩。
他对顾令月自陈心悦高孝予,本自恼怒不已,听闻少女这番话,想起少女生命中历经的苦难竟是多半与自己相关,心中心气一松,恼怒褪去,一股深重的无奈之感从心底泛出,问道,
“阿顾,你可是恨朕?”声音悲凉。
“怎么会?”顾令月抬起头来,朝着皇帝心无负担的笑起来。
天光明亮,穿透窗棂射入殿太之中,少女的笑容如同阳光一样透亮,“九郎,往事已谏,来者可追。如今我已经想开,决心追逐未来。我既已经放下,圣人也当可以放下了。”
她望着姬泽,含笑道,“九郎,如今我瞧中了人,也算有了着落。你也要加紧呢。”眉眼弯弯,“你年岁虽然盛茂,如今后宫妃嫔尚未有子嗣,大周江山尚不算稳固,天下人都盼着你早育皇子。我还想着,早些抱一抱我的小侄子呢?”
姬泽闻言瞧了少女片刻,垂下头来,淡淡道,“朕的子嗣,日后总会有的!”
长安冬日,天气如同孩子的脸,渐渐乌云密布,犹如布风雨。
高无禄伺立在殿外,目送昭国郡主离开,心惊胆战,听闻殿中传来一阵噼啪声,却是圣人将整张御案都掀了,案上的奏折、文房如同雨点一样噼里啪啦的散落在地上,一片狼藉。
殿中的宫人都噤若寒蝉,伏跪在地上求道,“圣人息怒。”
良久之后,殿中方宁静下来。
姬泽负手而出,凤眸深深,吩咐道,“收拾了吧。”
顾令月对于太极宫中自己离开后的风波一无所知,径直回到永兴坊,心情愉快。
思及当日游赏乐游原风光之事,心思微动,执起画笔,在白绢上绘了一幅《乐游原图》,退后一步,打量着画中乐游原冬日风光,眸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吩咐道,“碧桐,将这幅画装裱了,送到国宾馆交给高使君。”
碧桐应道,“是。”
上前取了画,却不退下,望着顾令月问道,“郡主,您当真喜欢那位高使君么?”
顾令月唇角微翘,眸中闪耀这旁人无人能懂的愉悦光芒,“是啊。”
“郡主,”碧桐满面不解,这长安城那么多权贵,多的是比高使君好的。您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