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此台便在芙晶馆外,入内歇息最是便捷,只是姬泽忌讳这儿是玉真公主安排给阿顾与一众年青俊彦相亲的场所,不愿入内,从台上下来,一路转折,进了不远处的听春水榭。
天光明亮,长安街市温煦如春。
玉真公主瞧着日头时辰还早,她还需在外头消磨几个时辰,待阿顾留在府中和几轮“青年才俊”见了面,方好施施然归府。便与李玄滞留在外。二人府中相处日日甜蜜今日在集市之中约会,自另有一番甜蜜滋味。
玉真公主含笑道,“我在长安城长这么大,其实少有久没有何人一道这么逛长安城了,今儿和玄郎一道,也是别有风味。”眉目望向身边情郎,“能与玄郎你这么相伴朝朝暮暮,也是一件美事。”
李玄闻言感动,“草民何德何能,能得公主这般倾心,实在是修来的福分。”
见了一名拎着花篮经过楼下的卖花女,取钱买了一支盛开的芍药花,笑道,“好久没有送过公主东西,今日碰巧,买一朵芍药花,送给公主。希望公主喜欢。”
玉真公主只觉芳心可可,微微低头,任由李玄将芍药花簪在自己的发髻上。嫣然问道,“好看么?”
李玄退后一步,打量着玉真公主,赞道,“好看。”目露痴迷之色,“玄这辈子见过的美人中,公主风采当属第一。”
玉真公主吃吃而笑,虽未饮酒,却觉放心如同被酒浸润而过,眼波流着流水一样的光泽,“难怪人说李玄诗才通仙,你的这张嘴,真是,比蜜糖还甜。”语带叹息之声。“我怕是一辈子都爬不出来了!”
听春水榭乃是惜园之中一处建筑,施于半月形的河湾之上,一半着于河岸,一半施于半空,高挑的匾额上用秀美的隶书书写着“听春水榭”四个大字。榭中四面以木板挂隔,榭中陈设着柔软的大红地衣,
时值春盛,靠着湖面一侧窗板大开,天光随着新鲜的水色湖光一同涌了进来,空气颇为清新。
顾令月坐在榭中榻旁,瞧着姬泽轻声埋怨道,“圣人龙体关系天下百姓,干系重大,怎的好生生的忽然发作起来?是否要即刻召冯御医前来诊治?”
姬泽躺在榭中躺榻之上,唇边泛起一丝苦笑之意。
其实冯辙素来对自己风疾便有断语,此疾与心情相关甚重。若能时常保持心情平静愉悦,则许风疾自可少复发矣。自顾令月平安归来后这些时日以来,自己风疾发作频率已然渐渐变少,每次严重程度也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对此种好转现象,冯辙诊治之时也自啧啧称奇,猜不透其中因由。
自己却心中隐约有些猜测,此疾当初因心伤阿顾之情而起,如今因阿顾平安归来缓和。俱是孽障因果。适才听闻顾令月自陈心死无动情之念,情绪变动激烈,方竟至于出现风疾初发症状。此时顾令月坐在身边,觉阿顾清香入体,头脑处的疼痛也渐渐减缓。
深深望了顾令月一眼,“阿顾你若不这么气我,许朕就不会犯风疾了。”
顾令月闻言身子微微一僵,转头道,“我去瞧瞧冯御医怎么还没有来。”
姬泽扯住少女衣袖,含笑道,“用不上御医,只要阿顾你在这儿陪着朕,朕这风疾便没有这么疼痛了。”
“圣人这话说的,”顾令月垂眸到,“难道我竟成了灵丹妙药?”
姬泽低头意味深长道,“也许吧。”
今日禁卫统领李伏忠率军外出,由副统领铁勇负责守卫圣人安全,此时领着一队侍卫远远守在听春水榭之外值房之中,遥遥守卫水榭内的君王。
行人司督司蔡小昭亦坐在房中,闲来无事打棋谱,天光之下容色秀美,纤细修长的手指捻着一枚枚的棋子落在棋盘之上,分外赏心悦目。
“圣人忽发风疾,如今也不知怎的了?”铁勇坐立难安。
蔡小昭容色微垂,长长的睫毛秀美动人,瞧着铁勇这般模样,含笑道,“圣人风疾之事需靠的是御医诊治,榭中有昭国郡主照料,铁统领只负责戍卫之事,何必这般坐立难安?”
“论起来,圣人犯疾该由宫人服侍。”铁勇道,“好好的,为何遣退了榭中下人,只留了昭国郡主在里头。”皱起眉头,“不成,昭国郡主可是我媳妇儿的闺蜜,若是在我眼底下受了委屈,我回去也难以向媳妇交待。”
蔡小昭抬眸怪异的看着铁勇,拊掌道,“铁统领此语好生……精妙。”
铁勇闻言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走来走去,眼睛瞟到蔡小昭,陡然一亮,“蔡督司,听闻你乃行人司督司,我媳妇凤氏曾经说过你是个精干的,你指点我一番,”向着水榭努了努嘴,
“这里头,究竟是怎么回事?”
蔡小昭闻言几乎要扶额,他历来熟悉勾心斗角,倒从来没有见过如铁勇这般直来直往的人,“你可真是个妙人儿!”
铁勇闻言狐疑看了看蔡小昭一眼,“你说这话我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且就当作是赞美了。”
水榭
“……九郎,您是大周圣人,心系家国天下,我却只是一个小小女子,只想要安康。”悠悠道,“阿顾心愿很小,属于自己的方是自己的,从不奢望旁的东西。”
碧湖波光粼粼,映照在姬泽凤眸之中,显示清冷悲凉色泽,“阿顾当初言,朕口味重,怕饮不惯明月雪团。如今朕饮多了,竟也觉得明月雪团滋味甚合口味。你又如何知道,有些东西是否应当是自己的呢?”
顾令月垂眸,悲喜难辨,“阿顾经历太多,如今所求不过是平安度日。您的诸般厚爱阿顾着实承担不起。”
姬泽呵呵一笑,凤眸之中情绪沉浮,“难道往昔的错真的千般辛苦也不能弥补?”迫近一步,握住少女的柔荑,眸中如同盛着整个宇宙,深沉不反射半点光芒,他“这些日子,朕对你的好处难道你当真一点都不明白?”
这一句问语,所含的意味太重太沉。顾令月觉水榭气氛十分尴尬,目光不自觉躲闪,投向水榭当中的陈设。了摆放在角落中的一座六折屏风,不觉眼睛一亮,开口道,“这是?” 行到屏风前观赏。
这座屏风以石笋冻石为基座,白底厚绢,上面龙凤凤舞的字迹书写着整篇《侠客行》:“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正是李玄大作《侠客行》。
“这是我上次要的‘侠客行’屏风。”
顾令月面上露出惊喜之色,兴致勃勃道,“没有想到李先生已经书写好了,瞧着这架势,再摆在这儿通几天风,就可以用了!”
姬泽望着少女纤秀的背影,轻轻的叹了口气。
自己追求顾令月,见佳人总是不开窍,有心催逼一下,阿顾就像一条鱼一样,顺溜的溜出了自己的视线。
有时候,自己都猜不透这个少女,是真的没有看透自己的一番情意,还是看透了却不愿接受,于是着意躲避。他诉说情意不成,却终究不忍心逼迫她面对自己的情意。收拾心情笑道,“李先生这一笔狂草,风流蕴藉,大醉之后书写更是自然流畅。阿顾你这笔买卖做的倒也不错!”
顾令月闻言笑的眼睛弯弯,得意道,“是吧!想来这屏风日后便是我的了!”
长安一轮金乌渐渐移动至西天之上,
公主府小厮奉命出府寻玉真公主回来接驾。一溜小跑,刚刚出了府门,便见玉真公主与李玄璧人尽兴而归,面上涌现激动神情,连忙参拜。“小人拜见公主,李郎君。”
“府中出事了,可巧公主回来了,您快快回府吧,若不然,田家丞怕是招架不住了!”
玉真公主闻言眸中闪现一丝讶异之色,“田景伺候我多年,不像是个没成算的。府中发生什么事情了?”
又问道,“昭国郡主与那沈五郎见面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