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落下,仿若平静水面砸了一块重石,登时激的几人面面相觑。
顾妆妆觉得诧异,不过仔细想想,却也觉得有迹可循。
宋延年不苟言笑,除去生意往来必要的逢迎,日常中却总是素着脸,桃花眼底不见半分温情。
便是两人最亲近的耳鬓厮磨,亦能看出他偶尔的失神恍惚。
难不成,真的是因为年少有所倾慕?
顾妆妆好奇的睁大了眼睛,恨不得凑上前去,同冯兰一般让沈红音一股脑说完。
沈红音虚虚扫了一圈,道,“这段秘辛,我是听宋夫人亲口讲的。”
先前宋家定下沈家嫡长女沈红芙,便是宋延年母亲的主意。既然是她传出来的,可信度必然很高。
冯兰唏嘘,伏在沈红音肩膀,扭头羡慕,“还是沈姐姐与宋家关系好,宋夫人那样矜持高贵的人,偏偏与沈姐姐投缘。”
此言一出,其余几人纷纷附和。
沈红音只笑,又反手戳了戳冯兰的额头,“宋夫人为人和善,却是很好相处的。
姐姐亡故后,我与夫人曾聊了许久,夫人告诉我,其实大公子在金陵紫云观的时候,曾写信给她,信中多次提及一个女子闺名。”
“是谁?!”数人异口同声,巴巴的等着答案。
廊柱后的顾妆妆,纤细的腰身微微往前挪了挪,厅堂内的动静委实杂乱,她将手掌扩成弧度放在耳边,以便听得真切。
沈红音捏起茶盏啜了两口,正色庄容道,“陆清宁。”
这三字好像在哪里听过,顾妆妆努力回想,越想越急,最后那模糊的轮廓都浑然不清起来,暖风一吹,后脊生凉。
“哪个陆清宁?”冯兰迫不及待的摇着沈红音的胳膊,面露急色。
“金陵姓陆的大户,数来数去没几家,沈姐姐说的是哪家姑娘?”赵妙彤圈起手指,心中默默过了一遍。
沈红音用帕子拭了拭眼角,伤情道,“前金陵通判陆崇简的独女,陆清宁。”
周遭顿时鸦雀无声。
二十年前,北魏压境,西辽突起,楚国皇帝沉迷于声色犬马,荒淫无度。北魏兵强马壮,直取幽蓟十六州后,又攻破了楚国国都,楚帝慌忙逃窜到临安城,借淮河长江天险之势,另立南楚新朝,偏居天下一隅之地。
江南富庶,百姓安乐。
时隔多年,前金陵通判陆崇简,因附议知州等人北上伐魏之策,没有行劝阻之职,被南楚皇帝抄了满门,以儆效尤。
北上伐魏,势必要迁都金陵,布重兵于淮河沿线,魏军难渡淮河便无法逼近长江,金陵身后的江南一带,便能保住。
更何况,彼时西辽北魏南楚三大国互相牵制,可谓绝佳时机。但楚帝百般推辞,醉心享乐,不愿冒丁点被俘的风险。身处临安城,纵然魏军打过长江,他亦能就近下海避难。
金陵知州乃是三朝元老,杀不得,便只好杀了陆崇简以作警示。
“大哥哥的意中人,已经死了?”冯兰张大嘴巴,又拧着头看了一圈,赵妙彤蹙起眉心,其余几人亦是神色凝重。
“我记起来了,陆家被抄那日,紫云观着了大火,宋家便将大公子接回临安。”
小官嫡女手指点着下巴,忽然双目一亮,“沈姐姐,我说的可对?”
沈红音点点头。
宋延年出生之时,云游道士为他批命,言亲生于膝下,则命薄福浅,故而他满月之后,便被送至金陵城紫云观修行,数年来只以书信与父母联络,未曾谋面。
直至紫云观大火,宋家忧心,便将其接回临安,慢慢执掌宋家生意。
“沈姐姐,你怎知顾妆妆长得像陆清宁?”
赵妙彤犹疑着,几人齐齐望向沈红音,同样不解。
“大公子往年的家书中,夹带了一幅小像,夫人曾拿出与我端量。彼时虽小,眉眼长开后,约莫便是妆妆这副模样。”
沈红音垂眸,余光瞥到厅堂外面的人,她微微勾了勾唇,不动声色的劝道,“今日的事,千万别叫旁人听到,尤其是妆妆。”
冯兰哈哈一笑,绞着胸前的头发得意道,“沈姐姐,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赵妙彤咬着唇,忽然回头,望见廊柱后的妆妆,一惊,忙敛了思绪,上前迎道,“何时回来的,怎的猫儿一般没有动静。”
顾妆妆惯会装聋作哑,她弯起月牙般的眼睛,启唇笑道,“方走过来,见你们围坐一团,也不知说的什么悄悄话?”
她顺手拈起一支粉白海棠,凑到鼻间转了转,眸光一转,亮晶晶的看着沈红音。
沈红音起身上前,拉住她的手腕,“听夫人说,你打捶丸是个中高手,现下我已命人布好局,咱们一同过去瞧瞧。”
“沈姐姐偏心,明明是我最爱打捶丸,你也不体贴一下,哼!”
冯兰上前,插到两人中间,强行将顾妆妆挤开,得意的挑挑眉,“咱们比一比,如何?”
沈府花园中有一片空地,球洞周围是浅浅的一层绿草,六人绑好攀膊,从婢女手中接过球杖,绕着球洞围成一团。
顾妆妆抬头,冯兰虎视眈眈的站在对面,两手紧紧攥着球杖,时不时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