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用了早膳,豫王便要启程回京了。回程只有一辆马车,这马车还是萧岺临时寻来的,因豫王腰上有伤,不便骑马。
萧岺身上也有伤,由他充当车夫,其他侍卫则骑马跟在身后。
豫王拿梁依童当孩子,也没考虑什么男女大防,直接让她上了马车,梁依童乖巧地爬了上去,上车后,才发现豫王也掀开车帘走了进来,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他五官冷硬,神情淡漠,今日又一身黑色锦衣,衣摆处还绣着展翅欲飞的苍鹰,愈发显得难以靠近。
虽然生得瘦小,梁依童今年已经十四了,到了说亲的年龄,她多少有些不自在,以为是不能被三皇子发现,他们才坐在一起,梁依童才勉强压下别扭,毕竟保命比什么都重要。
好在马车够宽敞,两个人坐,也不算挤。
豫王上车后,就径直看起了自己的书,梁依童乖巧地没有打扰他,却忍不住偷偷瞄了他一眼,只是这么瞧着他,她就莫名有些心虚。
他好心救了她,她却算计着想让他收留自己,只是这么一想,梁依童就有些无地自容。
行宫离京城坐马车需要五个多时辰,意味着他们在车里需要坐一天,刚开始梁依桐还紧绷着神经,小身板挺得笔直,过了一个时辰,见他不曾注意过自己,肩膀就稍微塌了下来。
她昨晚总共只眯了不到一个时辰,这会儿自然困了,刚开始还能硬撑着不打瞌睡,坚持了快两个时辰,梁依童就有些撑不住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外面日头正晒,哪怕坐在车厢里,浑身也暖洋洋的,很是舒服,她又困极了,卷翘的眼睫一颤一颤的,哪怕努力保持着清醒,意识却有些不听使唤。
萧岺并不擅长赶马车,拐弯时没放慢速度,梁依桐正在打瞌睡,没能稳住身体,一下子从座位上滑了下来,身体也惯性向对面的座位摔了过来。
豫王不欲与人过多接触,及时躲了一下,瞥到她懵懂受惊的小模样,最终却伸出一只手托住了她的脸,没让她磕在木板上。
梁依童打了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小姑娘脸颊软软的,呼吸一片温热,被她碰触的地方竟有种奇怪的感觉,豫王不动声色移开了手掌。
梁依童抬头时,恰好对上他波澜不惊的目光,她脸颊有些发烫,连忙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窘迫地道了声谢。
经过这么一摔,梁依童完全不敢犯困了,怕万一再被甩下来。
暮色四合时,他们才到京城。
入了城门,马车便浩浩荡荡朝豫王府走了去,到豫王府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豫王下车前,问梁依童:“你如今住哪儿?跟萧岺说一声,让他送你回去。”
二叔被剥夺侯爷之位后,之前皇上赏的府邸自然是不能住了,他们如今住在老爷子置办的院子里。
梁依童闻言,低声道:“他们将我送人后,就宣称了我的暴毙,我又哪里回的去?”
梁依童跪了下来。
豫王蹙了下眉,她却坚持磕了三个,才抬起小脸,恳求道:“王爷,求求您收留我吧,我可以给您当奴婢,我认识字,也会研墨,也会铺床打扫房间,我还会种花种菜,吃得也不多,求您留下我吧。”
她目光哀切,眸中满是惶恐和恳求,显然怕极了他会拒绝,拼命展示着自己。
豫王沉默不语,他自然不需要奴婢,她毕竟是武安侯的女儿,哪有去他府上当婢女的道理?
她又一连磕了几个头,姑娘家肌肤嫩,没几下莹白的额头都红了,她却毫无所觉,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恳求。
见他没有松口的意思,梁依童有些羞愧,泪珠儿也不受控制地坠落了下来。
她连忙擦了一下泪,低声道:“王爷已经帮了我的大忙,我不该再麻烦您的,天都黑了,赶了一天的路,王爷快回去休息吧。京城这么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地,我在这儿下车就行,就不必劳烦萧大人送我了。”
她说完,就站了起来,泪珠儿随着她的起身,顺着纤细白皙的下巴,又跌落了下来,她连忙擦了擦,故作坚强的模样无端惹人心疼。
豫王蹙了下眉。
她挑开帘子下车时,萧岺已经下来了,她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因长期吃不饱,她瞧着十分瘦小,跳下马车时,还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她冲萧岺福了福身,又对着马车的方向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豫王下车时,恰好瞧到她的动作,只觉得这小姑娘年龄不大,规矩倒极好,也是个知恩的。
萧岺已经转了身,不忍再看。
行完礼,梁依童就转身离开了,单薄的背影,在夜色下既可怜又倔强。
豫王再次蹙了下眉,她一个小姑娘,真一个人在外游荡,不出一晚只怕就出事了。
他终究动了恻隐之心。左右不过一个孩子,就算养上一段时间也无妨,府里不缺这口吃的,等帮她寻到合适的去处,再打发走不迟。
“罢了,你先留在王府。”他的声音淡淡的,无甚起伏。
梁依童欣喜地转过了身,含泪的眼眸,一瞬间像映满了星尘,说不出的漂亮。她连忙跪了下来,“大恩不言谢,以后我定然好好伺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