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黄一淳恼怒,眼睛一瞪。
姜玉姝抬手打断县丞,平静问:“官官相护?老先生莫忘了,本官和黄县丞是‘官’,你也是‘官’,而且是学官。当着众多百姓的面,你说说,本官袒护谁了?”
“这……”荆远山语塞,喘息未止。
姜玉姝不疾不徐,又问:“你身为教谕,为人师表,言行举止本该以身作则,却酒后无德,失礼失仪,对知县不敬,按照律法,本官有惩罚之权,轻则训斥,重则请命上级施以杖刑,都是合法的。但本官并未阻止你,而是耐心听完了‘一二三四’。”
“依你看,本官究竟袒护谁了?”
“我——”荆远山哑口无言。
堂内堂外,人群争相挤近,看得津津有味。
姜玉姝迅速打定主意,字斟句酌,严肃道:“荆先生,首先,官告官,不是这么告的,你若真想告,应该先弄清楚规矩;其次,破案讲究证据,本官刚接任,正在了解图宁的一切,早晚会掌握真相,而非听信一面之词。”
“我所言句句属实,你、姜大人尽管去查!”荆远山发泄一番,痛快淋漓,醉意随着汗液消散三分,移开眼神,不再直视女官。
“该查的,本官自然会查。”
姜玉姝腰背挺直,暗忖:牝鸡司晨,我听见了,相信围观百姓也听见了,教谕公然藐视女官。
万万没料到,我刚接过印信,第一天上任,新官的三把火还没点燃,先挨了一个下马威,假如轻饶酒徒,威信全无,今后恐怕难以统领下属。
立威,不得不立威。
即使教谕年逾花甲,即使他执教半生、桃李满西北,我也必须惩罚他!
思及此,姜玉姝沉着脸,威严道:“无规矩不成方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官吏就更不例外了。”
“图宁教谕荆远山,酒后无德,不仅对知县不敬,还以一面之词指出上级官员若干罪状,按律,前者当罚,后者有待查证。本官顾念你执教半生,且年事已高,免除杖刑,罚俸三月。同时,停职三月,停职期间务必静思反省,早日悔改。”
“倘若你不知悔改,本官将据实禀明学台大人,革了你的职,以正法纪!”以儆效尤。
“革职、革职——”荆远山呼哧喘气,神态既不服,又意外,红头胀脸,一动不动。
女官命令一下,堂外顿起议论声,百姓有赞同者,有反对者,有看热闹不嫌事大者……议论纷纭。
姜玉姝愈发冷静,伸手,第一次拿起惊堂木,干脆利落一拍,发出震慑锐响。
“肃静!”黄一淳忙喝令:“休得喧哗!”
以上发生在短短两刻钟内。
随即,荆远山的家眷和学生们闻讯赶来,焦急挤开人群,学生担忧张望,家眷试图解释,七嘴八舌地求情:“大人,大人息怒!”
“家父嗜酒,喝醉了就、就不清醒,稀里糊涂犯错,求大人宽恕。”
“求县尊谅解!”
“先生耿直,一向心直口快,加上喝醉了,您大人有大量,别与他计较。”
“先生,您没事?”
……
衙役们不消吩咐,熟练将水火棍一横,当胸把来人往外推,吆喝道:“退后!闲杂人等,统统退后!”
“姜大人没传见你们,出去出去!”
“赶紧后退,不准踏进半步。”
……
须臾,嘈杂拥挤的人群恢复安静。
姜玉姝镇定自若,丝毫不理睬求情的叫喊声,略一思索,扭头问:“此前,鸣冤鼓有专人看管吗?官府可曾规定‘醉酒者不准击鼓鸣冤’?”
黄一淳心思转了转,含糊答:“鼓设在外头,算是由门房看管的。虽然没有明确规定,但按常理,想也知道不准乱敲。”
“荆先生——”闻希接腔,叹道:“唉,他毕竟是教谕,又上了年纪,估计衙役不敢强硬阻拦。”
“无论原告是什么身份,无论男女老少,总之,报案不容儿戏!”姜玉姝慢慢扫视全场,高声道:“吩咐下去,即日起,鸣冤鼓由门房负责看管,严禁醉酒者敲鼓。”
“老百姓有冤情,可以报官,官府会主持公道。但,本官决不容许任何胡闹公堂之举!”
嚯?看来,新主儿并不怯懦……众下属肃然起敬,连忙应“是”,默默减少对女官的轻视之意。
她母亲是水乡佳人,她是侍郎千金,大家闺秀,表面柔柔弱弱,遇事居然如此冷静果敢?
能当女官,果然有过人之处。李启恭暗暗惊叹,低头喝茶时,薄唇微弯。
“此案的原告醉醺醺,不甚清醒,既无诉状,被告又已经远赴秦州上任,官府不能毫无根据地审案。”
语毕,姜玉姝再度拿起惊堂木,“啪~”一拍,“退堂!”她起身,率领亲信,昂首阔步离开公堂。
堂内堂外,众人齐齐行礼,“恭送大人。”
晌午·知县书房
门窗大敞,秋风阵阵,茶香四溢。
知县为首,召集县丞、主簿、典史等人,商议公务。
“看来,荆老先生对孙大人非常不满。”姜玉姝心平气静,“我初来乍到,刚才听得一头雾水,烦请诸位,解释解释他提的四件事。”
众下属面面相觑,一声不吭,明哲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