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弘磊疾步靠近,低声问:“您老不要紧吧?用不用请大夫来——”
“不必了。”
“咳咳,医帐新近送来的药,足够我喝到明年。”窦勇摆手打断,艰难平复呼吸,无奈苦笑,“老骨头,老毛病,治不好的了,尽糟蹋药。”
励王作为嫡长皇子,自幼受严格乃至严苛教导,雍容沉稳,颇能礼贤下士。他关切皱眉,宽慰道:“老将军,别灰心,等收复庸州凯旋回都,小王一定奏明父皇,请派御医为你调养身体。”
窦勇起身施礼,“多谢殿下。唉,眼看腊月了,至今未能夺回庸州,老朽心里,愈发惭愧了。”
“坐,坐下谈。”励王雄心勃勃,志在必得,严肃说:“如今万事俱备,只等苍江上冻得能承载千军万马,即可攻打北犰!”
“确是如此。”
窦勇落座,挑出一份公文,递给亲信说:“立刻交给曹佥事。”
郭弘磊双手接过,“是!”
“你、咳咳你这伤口,看着不浅,该去一趟医帐,重新包扎。”窦勇满脸倦色,嘱咐:“决战在即,眼下正需要人手,赶快养好身体,别仗着年轻,就不把小伤当一回事!”
郭弘磊摸了摸自己胳膊,心里满不在乎,却从善如流,“属下明白,会去医帐的,多谢将军关心。”
“去吧。”
郭弘磊告退,转身离去,背影宽阔挺拔。
励王目送几眼,低头细看布满标注的战势图,欣然问:“老将军手下,人才济济,何愁收不回庸州?”
窦勇笑了笑,眼里流露自豪之色,“但愿儿郎们奋勇直前,早日收复失地。”
“天佑大乾,北犰终将灭亡!”
夜渐深,励王见老将军病体难支,遂道别,各自回房休息。
“殿下,歇息了吧?”心腹侍从有的铺床,有的添炭,有的捶腿。
“不急,还早。”
励王靠坐矮榻,反复琢磨战势图,突然抬头,纳闷问:“外头正下雪,小九怎么还没回来?”
众侍从面面相觑,硬着头皮,躬身答:“九殿下说屋里炭盆多了些,有点儿闷,外出透气去了。”
励王哼笑一声,“炭盆少了说冷,添多两个说闷!冰天雪地,闷什么?多半是找郭弘磊叙旧了。”
“大冷天,大晚上,不适合溜达。快把人找回来。”
“是。”侍从听令行事。
励王合上战势图,有感而发,缓缓说:“开国靖阳侯,赤胆忠心,鞍前马后追随太/祖,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岂料,威名却被不肖子孙辱没了。”
“当初的贪墨案,闹得沸沸扬扬,那侯府的世子,实在是不像话。”心腹侍从接腔。
励王累得脖子酸,仰靠软枕,蓦地笑了,“本王一度以为郭家彻底败落了,但此行,冷眼旁观大半个月,发觉郭弘磊算是不错的。将门虎子,可造之材。”
众侍从无一不精明,擅察言观色,纷纷附和:“听说,他十分勇猛,每次上阵杀敌,总是带头冲锋陷阵。”
“年纪轻轻,性子倒挺稳重的。”
“难怪窦将军赏识他。”
……
励王闭目养神,威严说:“且看看他到底有多少真才实学。真正的有才之士,鲜少遭埋没,早晚脱颖而出。”
与此同时。医帐
相熟的一行人皆负伤,幸而不重,风雪夜里结伴而行。
潘奎身负轻伤,揽着郭弘磊肩膀,耳语说:“宁王败了,众皇子中,再无人能与励王较量。依我看,皇位必将传给励王!”
郭弘磊被林勤和彭氏兄弟簇拥,谨慎留意四周,耳语答:“按律,本就应该是他的。”
“圣上长寿,犹豫不决,至今未册立太子,真个是‘皇帝不急,满朝文武急’!”潘奎胡须拉碴,冻得鼻尖通红,迎着风雪,絮叨说:“咱们这地方,兵荒马乱,突然两个尊贵皇子驾临,够稀奇!”
“九殿下和善,像是来游玩的。励王却不同了,他整天钻研军情,据说晚上还点灯熬油地琢磨对敌计策,明摆着的,等咱们夺回庸州,最大的功臣肯定是他!纵不是他,也得是他。嫡长子立下大功,皇帝封他为太子,名正言顺。”
郭弘磊一直警惕留意周围,耳语劝告:“这种话最好少说,当心被外人听去,解释不清的。”
“啧,我当然不敢乱嚷了,只是咱们兄弟之间,闲聊罢了。”潘奎大大咧咧。
下一瞬,拐弯避风处突奔出一人,扑通跪下,膝行至潘奎跟前,仰脸哭求:“大人,小的真的知道错了,求您宽宏大量,饶恕一次吧!”
“您要是不肯收留,小的走投无路。”
“求您了,宽恕一次。”说话间,此人不停磕头。
“哟?”
“哎哟?”
“这不是田波吗?你怎么又来了!”
林勤和彭氏兄弟乐了,解恨之余,幸灾乐祸,忍笑问:“哎,你不是选择投靠巫千户了吗?为什么回头找我们奎哥的麻烦?”
郭弘磊俯视,面无表情,自始至终没把此人放在眼里。
田波懊悔至极,强挤出眼泪,顺势改了称呼,“奎哥大人有大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