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令贺起身,垂手低头立于殿中,恭恭敬敬道:“是,陛下,臣会妥善处理此事的。”
宣瑾昱不欲与风千水深追,毕竟是蔻儿的表哥,他若是过了,只怕她脸上无光。点到为止,都是聪明人,知道怎么办。
“方侍郎,方姑娘在家中,可有说过什么?”解决了风千水,宣瑾昱更心平气和了,有时间来想想,这一出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他问方令贺,方令贺也还属于不太清楚的。前些日子还好端端的,突然就要定亲,他开始还以为是蔻儿和陛下之间有了什么龃龉,但是看一看陛下比他还一头雾水的样子,他就更不知道了。
“回陛下,臣也不甚清楚,只是……”方令贺想了想,索性把问题抓到了最初他问过妹妹的那句话,他说道,“舍妹从小在家母的教导以及外祖母的教导下,从未有过入宫为妃的念头。”
方令贺越说越快,索性继续道:“而且陛下可能不知,因为宫妃入了宫就不再是自己,一身寄托具在陛下,犹如浮萍菟丝花。且宫规大犹天,除了陛下还上有太后太妃,下有宫妃御女,层层重压之下,舍妹对于入宫,可谓避而不及。”
宣瑾昱沉默了下,轻声道:“朕的确不知。”
他所见到的蔻儿,是洒脱而狡黠的,有着一身凛然正气,以及铮铮傲骨。蔻儿在他的面前就像是太阳下的花,耀眼而夺人心弦。
他满心欢喜想要把这心尖上盛开的花朵挪到自己面前,却未曾想过,把一株太阳下生长的花移到阴暗潮湿的地方,这株花是否还能盛开如斯。
短短一瞬,他想了很多,半响,宣瑾昱敲了敲桌案,认真对方令贺道:“方侍郎,朕有句话,托你转述给方姑娘。”
“是,陛下请讲。”方令贺拱了拱手,恭恭敬敬道。
宣瑾昱目光落在宫殿梁柱上浮雕的盘龙卧云,嘴角微微一勾,他不疾不徐道:“告诉她,入宫之后什么都不必担心,朕会给她扫清一切障碍,让她像未嫁时轻松自如。”
第二十一章
蔻儿本以为,以哥哥在新帝面前的得用,除了她名字这事应该会好办,她已经悠哉悠哉准备打点行礼躲回襄城去,不料方令贺却派人来请了她去他院中,背着手看着她长吁短叹,低落的告诉蔻儿,定亲一事已经被人知晓是虚假,命官并不许有此舞弊行径,且她是早早入了贵人眼的,自然不会删她名字。
蔻儿听了,只当这个贵人就是亭太妃,她甚是失落,只觉这种事全是她一时失察导致的。
大选现在是必须要去了,只是是否会被选进宫,蔻儿也悬着心。她身为天子近臣的嫡妹,新帝哪怕为了拉近与臣子的关系,也有可能留了她封个位份。她现在只能盼着,到时大选宫中贵人对她之前传出的流言蜚语在意些,能够免了她入选。
方令贺还记得自己的任务,把陛下要他带的话翻来覆去了几遍,斟酌了下,用更含蓄的方式说道:“妹妹,陛下与我说过此事,他让你安心即是,无需烦恼其他。”
蔻儿微微一愣,揣摩着来自陛下的意思,她想了想,觉着大概这是新帝看在近臣的面子上,给她提前发放的通关令。
她不由苦笑,这种时候,她真的是一点都不想要这种体恤。
风家表哥那儿她无法出去,只派了人去送了封信,言辞恳切就着此事道了歉。她很快也收到了来信,风千水避重就轻安抚了她一番,更多的话却是没说。
她有些怅然,知道以前亲密的兄妹关系,在她和风千水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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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选之身,足不得出,秋凉后许多花树上的花也败谢了,方府没有可以起玩耍的人,阿馋这些日子也未曾来过,蔻儿别的做不得,只能强行平静下心来在屋中看书。上回她出去买回的书早就看完,之前阿馋带了几次来的书也已经见了底,她没了可看的书,又无可以说话的人,性子就耐不下了,忍不住去问哥哥,为何阿馋也不见来玩了?
她与阿馋玩的好,之间并无宣公子什么事。他虽然戏耍了她,但是阿馋小女孩儿,又怎么会知道这些,每每前来都是玩的尽兴开心,没有一丝阴霾。阿馋不像是不喜她,怎么就会突然不来了呢?
方令贺自然知道,蔻儿待选之身,安华公主就不能随便上门来玩,稍微避嫌也是该的。他委婉道:“阿馋姑娘不便前来。等过些日子就好了。”
蔻儿心里却凉了。过些日子,她岂不是就已经进宫等选了,阿馋又怎么来与她玩?
只怕是宣公子不喜她与妹妹接触的搪塞之词吧。
真是不知一个男人前一刻还花了心思来讨好,下一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到底是哪里有病!
蔻儿看着一房宣公子送来的珍宝就嫌烦,索性全收捡了起来藏之暗格,眼不见为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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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选还有不过十天,并不知道自己哪里有病的宣瑾昱这几天通宵达旦忙完了朝中正事,挤出了时间,招来工部能人巧匠,做了两个大书架放在寝宫之中,上面填满了他近些日子派人搜集到的闲情话本,杂学游记。
他还凭借着阿馋描述的宜明苑的模样,殿内令人做了不少手鞠添置,外头添上了秋千,修了个竹亭,又派人移来了不少盆花果树,大概在蔻儿入宫时,就多少能有些宜明苑的味道了。
以后这里就是蔻儿一辈子的家,他想要她舒舒心心,尽量有些熟悉喜爱的物件能转移她对陌生的恐惧。
他想过,阳光下的花不能生长在阴暗的地方,那他就把着阴暗变作阳光,让她肆意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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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大选还有七天时间,方家大太太携了方令茹登了宜明苑的门。她是当家太太,又是长辈,宜明苑底下丫头不敢拦,立即去通禀了蔻儿。
蔻儿得知大太太携了本该在禁足中的方令茹来,起初猜测是为了求情请她说话放了三位堂姐出来,三人在廊下小桌坐了片刻,大太太与她寒暄了片刻,才状似不经意的提起:“之前你姐姐胡闹,现在反思了过错,非要来和你道个歉。”
在大太太的示意下,方令茹起身对蔻儿伏了一伏,细着声道:“之前姐姐们做错了,还盼着妹妹能原谅姐姐一二。”
蔻儿只看着她,眸中透露出一丝好笑。
这倒奇了怪了,禁足了近半个月也未曾来与她说软话,这个时候来,她可不觉着是方令茹想通了。
“茹姐姐说笑了。”蔻儿侧过身避开了她那一礼,礼仪周全话语柔软,却没有提原谅半个字。
方令茹有些急了,她脸上浮起焦虑,看着大太太。
大太太眼光闪了闪,柔和着看着蔻儿,轻叹道:“我方家独你一个女儿是命好的,可怜你姐姐们,已经及笄,尚未定下人家不说,还……遭了这番罪,伯母是掌管方家的人,看着方家的女儿们,伯母心里头难受啊。”
蔻儿但笑不语,只听着并不接话。
大太太见蔻儿怎么都不接招,只能憋着气从袖中拿出来一封花笺,含着笑道:“这是明城长公主派人送来了帖子,说是三日后在落檐坊的公主府举办海棠花宴,她听闻你喜花,特意邀请了你去。”
蔻儿看着那份带着花香的信笺,这才了然大太太这是打的什么算盘。
长公主在这个时候举办所谓的花宴,只怕是想与大选的秀女们过过眼,来的宾客估计都是名单内的仕女,都是有身份的人家。大太太这是想给自己女儿搭个梯子往上爬。
不出她所料,大太太又道:“我看了,你一个未及笄的女孩儿没有长辈带着怎么成,我定然是要带着你去的,只是独你一个到底不美,不如喊了你姐姐陪你一同做个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