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1 / 2)

艾德看着她,心里暗想这不可能是真的。她绝不可能破解了密码吧?就连他掌握了这么多资源和专家,也一直认为试都不用试。

但现在她竟说……不,不可能。难道她在殷格朗的小圈子里有眼线?不对,这么解释同样很牵强。

“事情是这样的,艾德。”她重新以严峻的口气说道,“你跟布隆维斯特说只要我说出我是怎么入侵计算机的,你就会放过我。你说的可能是实话,也可能在撒谎,又或者这件事你根本没有置喙的余地。你有可能被炒鱿鱼。总之我看不出有任何理由可以相信你或是你的顶头上司。”

艾德深深吸了口气。

“我尊重你的想法。”他说,“但我是个守承诺的人。倒不是因为我有多正派,其实我是个有仇必报的人,就跟你一样,小姐。可是我要是会在关键时刻扯人后腿,也不可能活这么久。你爱信不信。只不过我可以向你发誓,你如果不老实说,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你是个硬汉,”她说,“但也是个傲慢的家伙,对不对?你得不计代价、百分之百确保我取得的资料不会传到任何人耳中。但关于这一点,我可是作好万全的准备了。你恐怕连眨个眼都来不及,我就已经把每个小细节公诸于世了。老实说我也不想这么做,但若是逼不得已,我一定会让你无地自容。”

“你只会胡扯。”

“我要是只会胡扯,也活不到现在。”她说,“我恨死了这个随时都被人监视的社会。我这一生受够了老大哥和官方机构。但是艾德,我准备为你做点事情。如果你能闭嘴,我可以给你一些信息让你的立场变得更强硬,帮助你清除米德堡里的老鼠屎。关于计算机入侵的事,我一个字也不会说,只因为这对我来说是原则问题。不过我可以帮你报复那些王八蛋。”

艾德注视着眼前这个奇怪的女人,接着做了一件让自己也惊讶不已的事。

他忽然放声大笑,一直笑到飙泪。

第三十一章 十二月二日至三日

雷文在海灵格城堡一觉醒来心情愉悦。昨天以媒体数字化为主题开了一整天的会,会后还有一场盛大餐宴,喝不尽的香槟烈酒,美中不足的是挪威《今日晚报》的一位工会代表恶意宣称赛纳“解雇的人愈多,餐宴就愈豪奢”,引发了一点冲突,最后雷文的订制礼服还溅上了红酒,不过他倒是很高兴能教训教训他,尤其还因此在半夜里把娜妲莉·佛斯弄进了饭店房间。娜妲莉今年二十七岁,性感得要命,雷文虽然醉了,还硬是在昨晚和今天早上都和她温存了一番。

现在已经九点,手机嘟嘟嘟地响,一想到有那么多事要做,这宿醉的情况对他真是有害无益。但话说回来,他在这方面是佼佼者,“卖力工作卖力玩”是他的座右铭。而娜妲莉,天哪!有几个五十岁的男人能钓上这种正妹。不过现在得起床了。歪歪斜斜走到浴室去小便时,头还晕晕的。接着就是检视自己的股票投资组合账户,每逢宿醉的早晨,这通常是个好的开始。他拿起手机,进入网络银行。

肯定是哪儿出错了,可能是他不懂的技术问题。他的投资组合现值暴跌,当他全身发抖坐在那里浏览所有资产时,突然发现一件怪事。他所持有大量的索利丰股份就像是凭空蒸发一般。进入股市网站看见到处都是同样的标题,他简直要疯了:

美国国安局与索利丰合谋杀害法兰斯·鲍德教授

经《千禧年》杂志披露,震惊全世界

他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做了什么,八成就是吼叫、怒骂、掀桌吧,只隐约记得娜妲莉醒来,问他怎么回事。而他唯一清楚知道的就是他抱着马桶吐了许久,好像怎么也吐不完。

嘉布莉已将瑞典国安局的办公桌清理干净,不会再回来了。此时她已经靠着椅背坐了一会儿,正在看《千禧年》。在她看来,第一页不像是一本揭露世纪大独家的杂志。那一页全黑、优雅、沉郁,没有照片,最顶端写着:

献给安德雷·赞德

再往下写着:

法兰斯·鲍德命案——

俄罗斯黑手党与美国国安局、美国顶尖科技公司合谋害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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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页有一张安德雷的特写。尽管嘉布莉从未见过他,却也深受感动。安德雷看起来俊美而略显脆弱。他的笑容带着好奇、犹豫,给人一种既积极热情又不自信的感觉。在报道里爱莉卡写道,安德雷的双亲都在塞拉耶佛的一场爆炸事件中丧生。她又接着说他深爱《千禧年》杂志、诗人莱昂纳德·科恩与安东尼奥·塔布齐的小说《佩雷拉先生如是说》;他梦想着轰轰烈烈的爱情与轰轰烈烈的独家。他最喜爱的电影是尼基塔·米哈尔科夫的《黑眼睛》和理查德·柯蒂斯的《真爱至上》。爱莉卡很赞赏他针对斯德哥尔摩游民所写的文章,说那是报道文学的经典。虽然安德雷痛恨那些攻击他人的人,自己却不肯对任何人口出恶言。爱莉卡继续写道:

写这篇文章时,我的双手在颤抖。昨天我们的朋友兼同事安德雷·赞德被发现陈尸于哈马比罕能的一艘货轮上。他饱受虐刑,生前痛苦万分。这份痛我将铭记终生。

但能有这份殊荣与他共事,我仍感到自豪。我从未见过比他更全心投入的记者,比他更善良的人。安德雷今年二十六岁,他热爱生命也热爱新闻事业。他想要揭发不公不义,协助弱势族群与流离失所者。他之所以遇害是因为他试图保护一个名叫奥格斯·鲍德的小男孩,本期所揭露的近代数一数二重大丑闻中,报道内容的每字每句也都在向安德雷致意。麦可·布隆维斯特就在该篇报道中写道:

“安德雷相信爱。他相信会有一个更好的世界与一个更公正的社会。面对他,我们所有人都只能自叹不如。”

这篇报道足足写了三十页,这或许是嘉布莉有生以来读过最精彩的报道文章,有时候还会眼眶泛泪,不过读到以下这段文字仍不免露出浅笑:

瑞典国安局的明星分析师嘉布莉·格兰展现了卓越的公民勇气。

新闻的基本内容很简单。强尼·殷格朗中校——位阶仅次于美国国安局长查尔斯·欧康纳上将,与白宫及国会都有密切关系——手下有一群人,利用组织所掌握到的大量商业机密为自己谋利。他还得到索利丰研发部门“y”的一群商业情报分析师协助。

假如仅止于此,这桩丑闻在某方面还能说是情有可原。然而一旦有犯罪集团(蜘蛛会)加入,事件便自然而然依循着自身的邪恶逻辑发展了。布隆维斯特有证据证明殷格朗如何勾结声名狼藉的俄罗斯国会议员戈利巴诺夫与蜘蛛会的神秘领导人“萨诺斯”,向各科技公司窃取价值难以估计的点子与新技术,再转卖出去。不料这一切被鲍德教授发现了,导致他们丧心病狂地决定杀人灭口。这是整篇报道中最惊人的部分。美国国安局的最高长官之一明知有一位瑞典顶尖研究学者即将遭杀害,竟然不闻不问。

最令嘉布莉感兴趣的不是那些政治困境的陈述,而是人性的一面。布隆维斯特充分发挥了写作功力,他让读者领悟到自己生活在一个扭曲的世界,凡事不分大小都受到监视,凡是值钱的东西也一定会被不当夺取,她一想到就觉得毛骨悚然打哆嗦。

刚看完文章就发现有人站在门口,是柯拉芙,一身名牌服饰一如以往。

嘉布莉不禁想起之前是怎么怀疑柯拉芙泄漏调查信息的。当时在她看来柯拉芙是心虚惭愧,其实她只是对调查行动的不专业感到遗憾——至少在倪申认罪被捕后,她们有过一次长谈,而柯拉芙是这么跟她说的。

“就这样看着你走,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遗憾。”柯拉芙说。

“万物皆有时。”

“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会搬到纽约去。我想从事人权方面的工作,而且你也知道,联合国的一封工作邀约函已经在我桌上摆了一段时间。”

“这是我们的损失啊,嘉布莉。但却是你应得的。”

“这么说你原谅我的背叛了?”

“我敢说不是所有人都原谅了,但我会把它看成是你良好品格的展现。”

“谢谢,柯拉芙。待会在记者俱乐部替安德雷·赞德举行的追悼会你会去吗?”

“我恐怕得代表政府对这整件事作个公开说明。不过今晚稍晚,我会举杯向年轻的安德雷和你嘉布莉致意的。”

亚罗娜坐在稍远处注视着惊慌场面,心里窃笑。她看着欧康纳上将穿过整个楼层,看起来活像个被霸凌的小学生,而不像全世界最强大的情报机关的首脑。但话说回来,今天国安局内所有的大人物都感觉被愚弄又可悲,当然,只有艾德一人例外。

艾德其实心情也不好。他两只手臂挥来挥去,汗流浃背,脾气暴躁,但平日的威严丝毫未减。很明显,就连欧康纳也怕他。艾德从斯德哥尔摩带回了真真正正的炸药,造成大骚动,并坚持要对组织进行彻底的大改革。局长可不会因此感谢他,八成是更想把他送到西伯利亚去——马上走而且永远不要回来。

然而他什么也做不了。走向艾德的他显得好渺小,艾德却连头也没转过去,他无视于局长就如同无视于那些他理都懒得理的可怜混蛋,一开口交谈后,欧康纳的处境也丝毫未见改善。

大部分时间艾德都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虽然亚罗娜听不见谈话内容,却猜得出他们说了什么,或者应该说是他们没说什么。她和艾德已经详谈过一回,但他绝口不提自己如何取得这些信息,而且一点也没有妥协的意思,这她尊重。

如今他似乎决定尽可能利用此情势,亚罗娜也郑重发誓要挺身维护局里的团结,假如艾德遇到任何问题,她都会给予最大的支持。她还暗自发誓,倘若嘉布莉要来的传闻属实,她会打电话去,最后再试着约她一次。

艾德并不是故意忽视局长,他只是不会因为上将站在他的桌子旁边,就中断自己正在做的事——此刻他是对手下两名管控员大吼大叫。大约一分钟后,艾德才正视他,并且说出相当友善的话,这不是为了讨好或弥补自己的冷淡态度,而是出于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