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2 / 2)

说着,也是眼尖,那道边不正是个白莹莹的耳珰吗?!不由喜出望外,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奔到跟前,给捡拾起来,仔细吹了又吹,扯出帕子,小心翼翼捧到媛华眼皮子底下,巴巴问道:

“顾娘子,是这个吗?”

媛华把目光一定,立下破涕为笑,接过来,做个合十:“阿弥陀佛,吓死我了,你不知,这是我娘留与我的遗物,倘是弄丢了,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原是这样,小丫头恍然大悟,暗道这顾娘子真是纯孝,连忙安慰道:

“横竖都在双堂,丢不了,真找不到,太原公便是把侍卫们都喊来,翻个底朝天,也会给娘子翻出来的。”

媛华把眼睛朝她脸上一掠,一面戴耳珰,一面柔声道:

“我倒吓着你了,又使唤你白跑一遭。”说完,从腕子上褪下个绞丝镯子,悄悄朝她手里一塞,“我从不让人白忙活,你拿着罢。”

知道小丫头要推辞似的,媛华随即一把按住了她,硬给套上去:“我不惯给人添麻烦的,你给我找到了,就不要再张张扬扬麻烦府上,这件事,就当我谢你。”

小丫头见她说的诚心,半推半就,嘴里虚晃了几句,也就戴上了,媛华笑了笑,把眼角的泪擦干净,略腼腆看她一眼:

“可别说出去呀,耳珰找都找到了,回头,人家要是知道我弄这么一出,该笑话我小家子气了。”

小丫头心领神会,迭声应道:“顾娘子请放心,奴婢绝不是个多嘴多舌的。”

她本提着一颗心,暗道这位娘子是由自己照料的,要是真丢了东西,岂不是自己的罪过?如今,东西找到了,又得了谢礼,即便媛华不说,她也断不会傻到再多生枝节,此刻,倒顺势应下个人情,心中难免窃喜。

媛华眸光一转,瞥见她那个神情,心如明镜,不再废话,而是先到偏房里,就着小丫头拿来自己的梳篦粉黛等,简单一描补,又是个容光焕发的模样,早把哭过的那点痕迹遮干净了。

果然,等晏九云来寻她,丝毫不见异样,两人拜别晏清河,上车时,媛华特意笑言道:

“小晏日后还要多靠二叔叔提携,该教该说,二叔叔不要客气。”

忽听她这么个称呼,自然而然就出来了,晏九云一愣,也没想到媛华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朝晏清河一看,却是笑着应了。

正要走,晏清泽不知打哪冒出来了,也过来相送,叔侄几人就此话别。

一路上,晏九云忍不住问道:“你,你几时跟二叔叔这么熟络了?”

媛华不以为意道:“你不在的时候,老夫人病了一场,是二叔叔请的邺城最好的大夫;我给你寄家书,是他带我亲自去的驿站,你说,我要不要感激他,你要不要感激他?”

一番话,说的晏九云哑口无言,只能把头一点:“是要感激。”

“再者,二叔叔如今接的职位,你没留意吗?全是大将军之前所担要职,大将军不在邺城,整个京都,可就是你二叔叔说话最硬气了,你的前程呀,跟他干系大不大?”

这话听着可就不舒坦了,晏九云只觉别扭,对在晏清河手下讨什么前程不怎么热衷,于是,在头上挠了一挠:

“我要建就建军功,跟二叔叔可没什么干系。”

媛华嗤了一声:“你还盼着打柏宫呀?我看,那可轮不到你,你不如还回禁军,或者做太原公府邸的都护也是好的,打柏宫,大将军日后不见得能用到你。”

说完,不等小晏又争,笑着岔开了话:“我也是随口一说,先等大将军回来再说吧。”

笑到一半,想到在佛堂所见,表情便凝固了,把脸一别,打了车帘,心事重重地朝熙攘的街市看过去:不知道菀妹妹几时才能回来……

日子晃到七月下旬,时令就有想变的苗头,一早一晚,有了些许凉意。

晏清源定下归期,即日扶柩进都,因大相国贵佛,做的水陆道场免去了道士一节。

等一返程,远比来时浩荡,一起棺,一百二十八人上杠,整座晋阳城为之一空,道路两旁人山人海,羽葆鼓吹、幡灵纸扎等则绵延几里有余,甚是壮观。

晏清源为首的一众人在前,归菀无名无分,只跟在队伍后头,满目除了缟素再无其他,她看着这铺排万分,一颗心,只觉极冷又极热,她的爹爹只连衣冠冢都无,此时,更不知尸骨所寄何处!

遂把脑袋一垂,像只孤雁,双翅一收,将自己埋在任何人看不见的泪水里了。

第125章 西江月(23)

队伍抵邺时,已经是八月。

诸州各行台、刺史等纷纷入朝奔丧,小皇帝为大相国举哀于东堂,服缌,下诏,以大将军晏清源为使持节、大相国、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大行台、渤海王。

父死子继,晏清源却果断辞了大相国爵位,小皇帝无法,只得下诏为大将军如故。

大相国衣冠冢虚葬漳河之西,未几,晏清源携晏清河策马来响山堂一察佛龛,石窟落成,此间南低北高,最北端的凿出的石洞,便是要安放梓宫的真正墓穴。

晏清源负手而进,一抬首,就见一尊大佛立于眼前,面带神威,发乎眉宇,却于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平添几分慈祥,似又有无数言语要出于舌端,俨然大相国生前模样,晏清源微微一笑,沉声道:

“帝既是当今如来。”

言外之意,十分露骨,晏清河默不作声只示意晏清源朝头顶看去:

除却立柱有一方形大龛,顶部有十六小龛,从形制上看,一模一样,别无二致。

“阿兄看这面,从右手数第二个,唯它空心,余者皆实,就是放大相国梓宫的墓室。”

借着高梯,晏清源身如猿猱,敏捷攀缘而上,手指一触,雕有忍冬莲花纹的墓门应声而开,里头个中大小,恰能容四棺一椁。

他把花纹一抚,朝下投了记赞许的眼神:

“如此甚好,这个设计精妙。”

勘测完了,下梯一抖袍子,不以为意直接吩咐:“把工匠都给我杀了,皆作陪葬。”

“是。”晏清河倒是对这样的安排毫不意外,面无表情地应了。

两人一道出来,晏清源举目四望,视线里蜿蜒而来一线人马,领头的,是那罗延,后头跟着一队牛车,拉来的正是温子升奉命所作《神武王碑》,大相国此生功业,全在上头。

碑高九尺,文字拓片分明,是温子升的一手好隶书,晏清源噙笑逐字逐句读下来,冲晏清河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