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2 / 2)

三军返京,媛华一早从晏清河那里得知了消息,亲自送府里来的,老夫人一知,阖府上下欢欣雀跃,张灯结彩,跟要过节似的喧闹个不住,她再不闻,也要听得耳朵生茧了。

晌午在廊下设的软榻,本留读书用的,眼见暮色下来,媛华命新拨来的小丫头喜鹊把榻抬了,见她笨手笨脚,总不大利索的样子,叹口气:

“你放那罢,去喊两个小厮来。”

不多时,媛华正弯腰挑着烛芯子,眼前人影一罩,挡住了光源,她把头一抬,就见个明媚笑脸出现在了视线里,愣了下,随即嫣然一笑:

“你回来了?”

晏九云远比她激动得多,蹑手蹑脚进来,好不易等她抬头,这就想着动手动脚把人往怀里揉,又怕她觉自己莽撞,忍了忍,装作无意去拉她手,扮作打量形容:

“你怎么瘦了许多呀?”

手被攥太紧,媛华忍着不适,不动声色把手一抽,还去挑那灯芯,笑道:

“哪有?”说着一顿,偏头把他接连看了几眼,“你倒又壮实不少。”

她说的不错,若说寿春初见,晏九云偶还有些少年的单薄气,如今,完全是成年男子那股精壮结实的块头了。

那炽热的目光,就盘亘在自己脸上,黏糊糊的不去,媛华微微一避,忙引出些话头,问他在颍川军中事,晏九云话匣子一开,呶呶不休,虽无胜绩,却把知道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都倒给她听了。

媛华状似无心,一会喝个茶,一会补掇几针活计,忙忙碌碌,耳朵却听得仔细,等晏九云歇了一气,随口问道:

“柏宫可是把整个河南都拱手让人了,你们就这么回来,没个结果,你小叔叔打算不要中原这片地了吗?”

“肯定要!”晏九云声音猛得一扬,神情忿忿,“河南是邺城南头屏障,又是膏腴之地,小叔叔如今退兵也只是权宜之计,你等着看,要不了多久,他定下新的主帅,还是要去打柏宫的!”

媛华拿针朝鬓发上一抿,淡淡笑了:

“他在等谁呢?派了一拨又一拨,也没见个结果,是不是你们军中没有能打得过柏宫的?他要自己上呀?”

说罢,心中冷冷一笑,倒真盼他这个时候以身犯险,去跟柏宫一战,他一死,整个魏朝的局面这个节骨眼可就没人能收拾的了了。

如此漫无目的地胡乱想着,媛华也自知绝无可能,他那样精明的一个人,这么频繁得来往于晋阳邺城两地,军政大权在手,只需坐镇后方,那才是他身为世子的本分……媛华心下郁郁,听晏九云又在那口若悬河不知说了些什么,再没心思去听,心中一动,便把手头活一停:

“我给你去了封家书,你可曾收到?”

晏九云正在兴头上,不知她心思早转成九曲回肠,一愣:“没有呀,”却很快是个兴高采烈的表情,“你给我写家书了?写的什么?”

媛华心底一沉,没工夫理会,只硬生生扭转话锋:“没什么,不过问你吃睡如何,家书能有什么,我问你,我这家书,走的是正经驿站,怎么会没收到呢?”

第124章 西江月(22)

从邺城往颍川这一路,难能有劫匪,没听说过敢打官道主意的,晏九云思索得苦恼,皱了皱鼻子:“会不会哪里出了纰漏?”

媛华鄙夷地甩来个眼神,脑子一转,也不多说,一丝阴霾如疾雪,扑打到心头,再没应付他的精神,草草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把人朝崔氏那里好说歹说一赶,兀自睡了。

一夜辗转难安,顶着两眼窝子的乌青,往镜中一看,不由皱起了眉,遂狠狠扑上一层粉,眼一瞟,身后木木讷讷的喜鹊,正哈欠连天。

媛华叹口气,把胭脂水粉一推,刚从稍间走出,晏九云就跳了进来,嘟嘟囔囔的,跟发现天大的事儿似的:

“我就说的,哪里出了纰漏,你瞧,”他从背后把手一扬,得意洋洋地笑开了,“这是什么?”

媛华心里咯噔一下,忙夺下细看:

这不正是自己写的那封家书?

毛边都翻旧了,腌臜一片,火漆是封好的,字迹也确是自己的,流利蝇头小楷,只是边界弄得模糊不清,异常陈旧,乍一看,不知是经了怎样的蹂、躏变故呢!

“怎么回事?”她把信攥着不放,晏九云一副邀功的表情,嘻嘻笑道:

“我早起就去了驿站,一到那儿,就弄明白了,所有往战事前线去的私人家书,大将军有令一概不准发,我估摸着,是怕动了军心,衙役翻了老半天,才把你的这封给找了出来!”

媛华半信半疑,一颗心吊在万丈高空下不来,忙问道:“你看见那些他人的家书了么?”

晏九云把头一点:“一堆呢!”

媛华这才吁出口气,不料晏九云立刻缠起要看信,她反手一藏,把个下颌一扬,绷紧了:

“你坐那儿,我读给你听,行不行呀?”

临场信口胡诌几句家常问候,却见小晏听得如痴如醉,媛华一呆,心中极为烦闷,很快恢复如常,不动声色把信叠起,朝袖管一塞,笑问道:

“大将军快回京了吧,七月流火,不是要给大相国发丧吗?”

晏九源眼神一黯,微垂了脑袋:“应该是吧,大相国不在了,柏宫又不消停,小叔叔身上的担子重呐!”

这样的陈词滥调,媛华也听了多回,撇下不应,而是问他:

“我昨晚都忘问你了,你进宫面圣了?见着皇帝没有?”

一提这话茬,晏九云便把昨日蹊跷之处说给她听,媛华微微一笑:

“你不知道吗?你小叔叔在去晋阳前,可是立了回大功。”

“什么?”晏九云满脸的稀奇。

“他抓了批乱党,多为元氏宗亲,也有朝中要员,我问你,小皇帝是不是被拘着不在太极殿呀?”媛华娓娓道来,秀眉挑起。

晏九云一摸鼻子:“的确如此,你怎么知道的?”

媛华脸上顿时淡漠下来,把目光一调,看向窗外:“全邺城都知道,乱党被烹杀于东市,这里头,就有我卢伯伯。”

晏九云呼吸一滞,眼睛使劲眨了两下,一时间,把他局促得竟不知如何安慰,只能讷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