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2 / 2)

晏清源一手抚额撑在案上,目中颇含意味:“越来越会说话了,这也是顾媛华教的?我倒真怕哪天她枕边风吹坏了你个痴儿。”

晏九云小声嘟囔两句,悻悻的,不知在啰嗦着什么,晏清源也没大听清,懒得去问,转口吩咐道:

“你如今在禁军做事,多用心,别让我失望。”

听小叔叔说了正事,晏九云忙挺直腰身,脆生生应了一句,两只眼睛直盯着晏清源,满是渴求,想叫他多交待两句。

晏清源却挥挥手,让他去了。随即召来那罗延,放沉了声音冷冷道:

“给我找机会杀了顾媛华。”

那罗延听得眉心一乍,情不自禁往外瞧了几眼,为难道:

“大将军还真怕顾媛华教坏了小晏将军?属下看不至于,她一个女流之辈,能做什么,不过多撺掇着小晏将军带她来看陆姑娘罢了。”

“再说,”那罗延一面暗觑着晏清源,一面道,“她如今在小晏将军家中,属下总不好跑他府里杀人,真被他知道了,岂不要恼大将军?为着一个女人,大将军犯不着影响了叔侄感情不是?”

晏清源已听得忍下半日,眸光一聚,浸透了寒意:“你再废话,不要呆东柏堂了,给我滚回晋阳去。”

这方叫那罗延也一下傻在了那里,干干道了声“是”,他追随晏清源多年,怎会摸不准他的脾性,这一回,不过为了小晏,到底是惹得晏清源作色,那罗延怏怏地走出来,朝前厅方向看去,隐约似听得几声人语,再一愣怔,眼见晏清源一角衣袂自眼前拂过,原是也往前厅来了。

“手脚做的自然些。”晏清源忽回头淡淡补了一句。

归菀自晏清源喊走晏九云,一颗心便提得紧,同媛华两个说话时只觉头顶悬剑,不知他几时就鬼魅一样进来,等见了小晏,心头才松弛下来,知道晏清源不多时肯定要来此间,几人俱是不大自在模样,话也少了,心不在焉的,直到晏清源露面,才纷纷起身见礼。

看他们动作整齐划一,战战兢兢,晏清源笑了一声,撩袍正要坐下,瞥见顾媛华戳了晏九云的胳膊,晏九云便乖顺地走到自己眼前来:

“已经叨扰多时,怕母亲担心,大将军,属下先回去了。”

“那就回去罢。”晏清源顺势笑道,没有半点留客的意思,晏九云一愣,微觉失落,以往来小叔叔这里,十回有九回要留下用饭的,难道如今,真的就生分了?

“我其实……”晏九云心直口快,胳膊被媛华立时掐住,精神一下萎了,再看晏清源,面上含笑,眼中情绪却是寡淡至极,晏九云没由来鼻头一酸,到底硬找出句话来:

“等沐休,大将军有了闲空,属下陪大将军打狍子去。”

晏清源微微颔首,道一个“好”字,低首取过热茶垂目用了。

同媛华两人出了东柏堂,晏九云终忍不住回首喃喃道:“小叔叔不大喜欢我了呢……”

媛华心底冷笑,漠然道:“你有用时,他自然还会对你好的。”晏九云顿时心头不快,腮帮子鼓鼓的:“我小叔叔一直待我很好的!”

“那是做给外人看的,毕竟你家里人是为他父子没了性命的,晏清源那样的人,会有心肝?人对他来说,只分有用和无用。”媛华心神一动,眼睛转了两转,“上一回,晏清河来看望你母亲,我觉得他话虽不多,但人却是很厚道的样子。”

自大将军返城,晏清河确是数次到晏九云府中探望寒暄,两人言谈间,晏九云提及破寿春城事,晏清河似对晏清源种种做法亦是颇有微词,两人皆觉不甚光彩,大将军手段未免阴毒,媛华隔着帘子默默听了半日,只觉此人谈吐大拙藏巧,等送客时,远远一目,模样倒稀松无奇,眉眼长的不清不楚的,身形也不伟岸,和晏清源完全像是两个模子刻出来的。

晏九云显然无意攀谈晏清河,他同这个叔叔的情份,自然远比不上晏清源,只是,听母亲说,他不在的这一年里,晏清河时来登门造访,每每必带礼物,也是十分有心的,想到此,晏九云才略略应道:

“二叔自然也是好的。”

媛华笑道:“我一直奇怪你怎么称呼晏清源为小叔叔的,长幼排序岂不错乱?”

“你不觉大将军方显得更年轻英俊么?”晏九云忽理直气壮挑眉反问媛华,媛华哑然,“就为这个?你就胡喊一气?”

两人你来我往一路,媛华口上应付,脑中却挂虑归菀,挑起帘子,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神思定住:不知此刻,菀妹妹又在做什么了。

暖阁插上红梅,那股清爽倒被白玉兽口吐出的缕缕檀香掩住了,归菀索性将插瓶移至书案,身后,晏清源过来拢住她,附耳道:

“我得谢你呢。”

归菀被他呵出的温热呼吸弄得生痒,还未答话,随即被他扳过身子,推到屏风之后,眼看晏清源就要俯身吻上来,归菀忙拿手抵住他:

“大将军谢我什么?”

她的目光照例闪躲,晏清源当然明白她动作间含义,可灯影摇曳,暗香浮动,眼前的少女无论做什么,皆赏心悦目,晏清源微微扬起唇角,坏心眼地乱摸了一把:

“谢你这胜过世上万般好处的身子。”

归菀顿觉受辱,抬目惊看他,一双眼睛倏地红了,晏清源目不转睛盯着她神情变化之快,揉着她手笑道:

“是我说错话了,看你这雨泣云愁的模样,这后院有两株梅树,极能开,趁着花期,我每日都折几枝供你插瓶。”

“东柏堂有梅树?”归菀见他又是一副好行小惠姿态,勉强笑应,却不知不觉从他桎梏中脱身,往外探去,“大将军折的这两枝,插瓶不好看,我重新再折。”

晏清源看她走的急,白狐氅衣也未穿,冷笑一声,扬手勾到怀中跟着出来了。

“冻坏了你,我会心疼的。”晏清源漫不经心地上前将她一罩,归菀习惯性抖了一下,知道无论如何也摆脱不得了,想起媛华交待的那些话,定了定神,回眸冲他羞赧笑道:

“多谢大将军。”

笑意散得极快,青春也不及此短暂,晏清源佯装不察,只将她引到梅树开花的地方,上下打量了一番,便有心逗引:

“邺都何有?有条有梅,伊人至此,锦衣狐裘,颜如美玉,寿考不忘。”

他吟哦起来,姿态悠游从容,一双眼睛映在皎然雪色中愈发黑亮,里头的笑意,仍是不露痕迹的,归菀听他拿《毛诗》打趣自己,顿时红了脸,转过身不理会。

晏清源却踱步凑上来,俯身看着她线条柔和的侧脸:“有梅无雪缺精神,有雪无梅少情致,如今兼美,好菀儿,不如你再添首诗,或是作幅丹青,就更齐全了。”

他温柔起来,嗓音是直往人心尖浸透来的,润物无声,归菀面上更红,忽地想起上次被压在身子底下的画作,一时又僵住了。

负耻的泪水一下盈睫,归菀痛苦摇首:“我不会再作丹青了。”晏清源笑了一下,从她袖管中掏出帕子替她拭泪,“是么?岂不可惜?浪费一双妙手,”他动作轻柔,“别哭了,小心眼泪变作冰凌定在你脸上。”

说着仰面瞧了瞧,“看看要哪一枝,我给你折。”

归菀平复了下情绪,明白敷衍不得,低声道:“梅以清、疏为重,大将军……”说着不由掩了口,因当面犯人名讳,归菀到底尴尬,晏清源见她耳垂处又一重红雾漫上来,好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