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2 / 2)

归菀哭得伤心,疯了样摇首:“不,我要同姊姊一起去温州……”

语音方落,忽听得一阵“唏律律”马鸣,一队轻骑踩踏长草而来,归菀心中顿时一喜,忙回眸相寻,火把映照下,果见几个甲胄在身,手持利箭长矛的年轻将士高踞马上,近得身来,因天色晦暗,加之心急,归菀顾不上许多,只带着哭音求道:

“烦请救我姊姊,她快撑不来了!”

为首的一个便执缰驭马前来,蹄声窸窸窣窣一阵,围着归菀两个上下看了几眼,手中忽甩出一根长鞭,低喝一声:

“抓紧了!”

待媛华勉强捉住,这人用力往后一带,马鞭卷着媛华便腾空而起,复又跌落下来,归菀看得呆住,忙去查探她伤势,媛华咬牙握了握她手,低声宽慰:“我没事了,菀妹妹,你不要担心。”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此?”不难懂的北音骤然响起,他们说着半生不熟的汉话,归菀胸口一窒,这方回神:

是魏人!

第2章 水龙吟(2)

她一把抓紧了媛华的手,媛华轻轻摩挲几下,似是安抚,知她说不来谎,遂挣扎垂首答话:

“我们姐妹二人乃是寿春城中李公子家的奴仆,主人因战事即发,命我几人将几卷藏书运往温州亲戚家中,不意半路遇了歹人,我几人走散了,困顿于此,一时赶不成路。”

却听那人哼哼一笑,“奴仆?”说着手腕一翻,一柄长矛便抵在了媛华胸口,她一下涨红了脸面,不禁又羞又愤扬首瞪他,见是一极为年轻的武将,高眉深目,面皮却是比江南闺中女子还要白皙,一时竟有些愣怔,随即别过脸去。

“小晏将军这一回好收获,得了两只母狐狸,”有人已暧昧看着她俩因巾帽扯落而泄出的乌泱泱一把头发,咂嘴笑道,“小晏将军带回去,指不定洗干净了是两美人。”

晏九云却是不屑一笑:“来人,将他二人缚下,带回去细审!”

“小晏将军,这马车……”

“看看都藏了些什么,指不定是两大胆家贼偷了主人的东西夜里逃路。”他丢下一句,已扬长而去。

灵醒的早翻身下来,将她二人绑了甩到马背上,怕她两人路上哭闹,遂随手扯把长草,揉塞满嘴,随即上马催鞭直追了上去。

颠簸中,远处军帐火光顺着山势铺下来,如点点星河入目,待兵卒走动声,大旗猎猎飞舞声,清清楚楚回荡于寂静夜色,归菀一瞬明白过来,心头大震,挣了两下,却是分毫不得动弹,直到有人将她俩人扔下,摔得头晕目眩,听有人笑道:

“你们倒是轻些,到底是母的,摔坏了,等小晏将军问完了话,还上不上了?”

“什么?小晏将军捉了两只母狐狸?”守兵纷纷围上来,见两颗小脑袋瑟瑟挤在一处,活像两只可怜青雀儿,虽穿着男人的衣裳,但那窈窕身形一看便知是女子,且南人纤弱,此刻不免蠢蠢欲动,不知谁喊了句:

“等着罢,小晏将军先开了荤再说!”

众人哄笑而散,归菀媛华两人虽听不太懂这些浑话,却也隐约察觉出歹意来,偏又挣扎不得,只任由人提溜着拽进了大帐。

火烛刺目,两人尚未立好,便被人朝后膝窝踹上一脚,身子立即扑倒于地,晏九云的副将顺势又踢了归菀膝头:“抬起脸来,莫要装死!”

说罢拍了拍手上前道:“小晏将军,马车里细查了,尽是些书,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晏九云鼻间恨笑一声:“小叔叔说了,梁国人就爱拿书作态,也只会这一套,”抬眼留心到归菀一张面上竟零星皆是半干血迹,又黑兮兮一片,也看不出模样,遂持剑橐橐走来,一把先钳住媛华下颚,她哭了这一路,三番两次,此刻遮袖擦脸一张芙蓉春面登时现了出来,若有所思点点头道,“小叔叔说的不假,梁国女子果与我不同。”

副将见他尚不及弱冠,却偏总要强装派头,然而言必提大将军,到底还是少年人,笑了两声:“不错,南人贪生怕死,便是送几卷破书,且都是女人出马,这样的城池,破城易如反掌!”

“戎竖休想!”媛华忽怒目而向,竟颇有刚锐之气,副将惯听南人骂他们“戎竖”反手便要劈过去,晏九云阻道:

“打她作甚?我猜她跟着她主人读过几本书,学了不中用的骨气,交给我小叔叔,小叔叔最有办法对付这些有骨气的读书人。”

副将苦笑:“打寿春城在即,大将军哪有功夫理论这些?小晏将军,既然没什么好问的,你看是杀还是先……”晏九云却恍若未闻,已看了归菀半日,问道:

“你是哑巴么?”

归菀垂首不语,只惦念那一箱金石,且也断不肯开口同魏军讲话,晏九云反倒来了兴致,忽觉灯光下她一张微翘的红绫绫小嘴生得像极了某样事物,鲜润得很,却又想不起来,正欲上前捏开来仔细看,帐外跑进一亲卫道:

“请小晏将军过去!”

晏九云一愣:“大将军找我?”

亲卫点了点头,忍住笑意:“小晏将军掠了两个母细作,军中上下早传遍了!”

晏九云顿时怒向副将:“是不是你说出去的?!”副将忙摆手:“小晏将军行事向来光明正大,还用得属下四下里说去?”

“我以为是细作,你有没有跟大将军说?”晏九云一面整理盔甲,一面拉住亲卫问,亲卫却指着归菀两人道,“大将军让把人带上!”说着偏头笑了一声,“小晏将军这捉的什么细作?大将军那可是实打实捉了个找死的!”

晏九云精神一震,不忘回头看了看归菀二人,又换上不屑神情,对媛华冷笑道:“你方才不是叫得欢实?到了我小叔叔……不,大将军跟前,倘是还这么嚣张,我倒佩服你!”

言罢见归菀仍低头沉默,复又冷嗤一声,往晏清源大帐方向去了。

远远只见帐前列了两队亲卫,火把嗤嗤燃着。

魏军结营驻扎在去寿春城六十里地外,此刻半边天染得猩红,主将晏清源似毫不在意寿春城女墙上是否能察觉到魏军所在,晏九云却不知此刻出了什么变故,小叔叔要弄出这般阵仗来,忙疾步赶至眼前。

归菀已被反手绑了,因身子纤细,不过透过人群间隙往前掠了几眼:那帐前中央设一把灯挂椅,坐着的却也是一名年轻武将,未着甲胄,只穿一件鸦色斜领箭袖,面容轮廓颇深,因垂着眼帘,只能见其高鼻薄唇,半笼在眼睫投下的阴影里,一言不发。

归菀见他坐姿不羁随性,一条长腿弯起胡靴置于另一膝头,手中不知把玩着什么,听起来倒像珠玉交错。

“大将军,”身后亲卫忽附在他耳畔低语几句,归菀见他仍是眼皮都不抬一下,又见晏九云等人也正盯得出神,不禁心下一动,同媛华两人错了错目,媛华会意,两人便小心往后挪起了碎步。

尚未有见尺远,身后晏清源已一脚挑起了柄长、枪,起身便往她二人方向掷了出去,枪尖锐啸,狠狠扎进地面几寸深定住,徒留枪身微微颤着。

归菀不由失声惊呼,小脸登时翻作煞白,肩上猛然作痛,原是晏九云一个箭步过来抓紧了她,低骂了句什么也未听懂,晏九云正要把她俩往晏清源眼前推,见晏清源早复坐椅中,手中多了柄乌金马鞭,侧眸看过来,略略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