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回到曲江池时,天色已渐晚,林妈妈已经回了家,正在厨下统筹安排茶汤,见牡丹步履匆匆地赶过来,忙笑着将送礼的情况说了一遍:“各家都有回礼,李家表姨说会亲自将东西送过去,黄娘子说想来看您,饭粒儿也想跟老奴一道来这里玩玩,被张五爷给骂了。”
牡丹一笑:“等我收拾妥当了,再邀请他们过来做客。晚上的菜单拟出来没有?”
林妈妈忙从袖中取出菜单给牡丹过目:“都安排好了,就等您来定夺。”
一共十个菜,虽然不是什么珍馐美味,但蒋长扬的两个要求,肉要多,酒要好,都做到了。牡丹又加了两个菜,调整了一下荤素搭配,将菜单递回给林妈妈:“按着这个办。一共来了多少人?”
林妈妈小声道:“大约有十多个吧。这会儿都和郎君在书房里说话呢。”她不喜欢那些人,虽说都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脸上也挂着笑容,看着好似都很和蔼,挑不出任何地方不妥,但都带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感觉,让人下意识的就不想和他们近距离接触。
牡丹道:“这是我第一次接待客人,吩咐下去,一定要把事情做好,不许出差错。”从前蒋长扬是单身汉,招待不周也不会有人计较,如今是成了亲的,自然就不一样,稍微不周到点,就会落下口实,她不允许。
林妈妈自是知晓新妇第一次正式亮相的重要性,把力气下足了十二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打点,精确到毫厘。幸而家里的人都是得力的,无论是何家陪嫁过来的,还是蒋长扬原来就带在身边的,个个都是实心实意做事的主。
等饭点一到,掌灯的,布桌的,上菜的,斟酒的,有条不紊的上前,四处不闻喧哗之声,一切井井有条。饭菜美味丰盛,酒是陈年好酒,下人伺候周到,众人都纷纷称赞主妇能干,蒋长扬含着笑,谦虚着,心里却万分高兴。以后不管做什么,他都不再是一个人,他的身后还有牡丹。
一群人说说笑笑,间杂着商谈正事,到饭桌撤去时,已是亥时。又有下人上前,换了茶汤,奉上果品。等到二更末,事情商定,众人散去,有那留下不走的,自有那在一旁候着的下人打了灯笼上前,引去早就收拾妥当的客房安置入睡。
一切都很顺利。蒋长扬心满意足地朝正寝走去,房里还亮着灯,牡丹还等着他,他扬起唇角,盥洗干净方才进屋。牡丹果然还歪靠在床上在看一叠手稿,她身边的灯下放着个缠枝花卉图的银平脱漆盒,漆盒半开着,里头的金银珠玉折射着莹莹宝光。蒋长扬认得这个盒子,他很小的时候就看见老夫人经常打开从里头拿出漂亮精致的首饰来,他眼馋得紧,总想摸摸,老夫人就和他说这是将来给他媳妇儿的。没有想到今日还是给了牡丹。
蒋长扬走到牡丹身边坐下,伸手拿过她手里的那叠手稿:“也不多点两盏灯,当心眼睛看坏了。”随手翻了翻,见上头写的全都是今年春天什么品种的牡丹花开了几朵花,花有多大,花色如何等诸如此类的事物,不由失笑:“你种这花确实也下心。”随即小心收好,指指那漆盒:“怎么说?”
“累么?”牡丹伸手抱住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肩上:“我还想问你怎么说呢?说是见面礼,突然就给了我,推都推不掉。我看过了,都是好东西。”她总有种不踏实感,老夫人对她不好是正常的,突然好起来就不正常。
蒋长扬吹灭了灯:“她非得给你,你就拿着,先锁起来看看,以后她若是说什么,再拿去还她。她找你有什么事?”
牡丹将今日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为蒋云清叹了一回,道:“好似主要是为了你那个大美人表妹。还有,似乎外头在传玛雅儿什么话?”
蒋长扬皱眉道:“我昨日去面圣,也被问了两回,我觉着也奇怪,玛雅儿是潘蓉接出来的,那日也是跟着阿馨的车一道去的庄子里,知道这事儿的人不多,怎会传得这样沸沸扬扬的?你不用理会,约莫过些日子义父和娘还是要回龟兹的,到时她去了,流言自然也就没了。那什么表妹的,你如果觉得无聊,就陪她走走,不喜欢,就找个借口别去了。”
“带她转转也不怎样。总不能把那边的人都给断绝了吧?”牡丹笑道:“我早想好了,我反正要买砧木,天气好的时候带着她晃晃,一举两得。”
蒋长扬摸摸她的手:“随你。这段日子我可能经常不在家,我把顺猴儿留在家里,你出门就叫他跟着。”
牡丹抱紧他的腰:“你小心为要。”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早牡丹睁眼,蒋长扬果然早已不在身边,身边的枕头和被子都是冷的。她很有些不习惯,睁着眼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帐顶,方才懒洋洋地叫人进来伺候她穿衣梳洗。
街上的泥泞还未干透,这一圈出去少不得要泥泞满身,她也顾不得,换了一身不怕沾染的黛紫色胡服,叫人备了马,带了顺猴儿,就往相熟的花农家中去寻那株高两尺以上,还得营养充足,长势良好的砧木。这东西还只有花农家里有,各处道观寺庙是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