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不动声色地笑了一笑:“是么,倘若果真如此,那便要恭喜蒋公子了。”她只看出蒋二公子对那萧雪溪有点意思在里面,却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个因由在内。想来,蒋二公子那般讨好萧雪溪,也是因为看上了萧雪溪的身份地位,以及生怕蒋长扬得了萧雪溪去吧?她隐约猜到了几分蒋二公子的来意,心里便有了计较。
蒋二公子见她面色如常,不由暗自纳罕,莫非他弄错了?可既然已经出了手,断然没有收手道理,怎么都得再试一试,便笑道:“自然是真的。我哪里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他左右张望了一番,示意牡丹跟他走:“何娘子,这里不是说话处,我们往那边去说。”
牡丹做出一副紧张害怕的样子,一边左右张望,一边讪笑:“蒋公子,这样不好吧。这黑灯瞎火,孤男寡女的。”
蒋二公子闻言迅速回头,但见牡丹紧张地揪着衣角,一副生怕吃亏上当受骗,被人占便宜的样子,她身后那个小丫鬟更是用看登徒子的眼神警惕地看着自己,不由暗自唾弃了一声。把他当成什么人了?这女人长得是很不错,但他从来就没有喜欢残花败柳的嗜好。
缺耳朵到底是要谨慎得多,便在他耳边轻声劝道:“公子,万事小心谨慎为要。”
蒋二公子闻言默了一默,不怪这女人瞎想,这黑灯瞎火,荒山野岭的,孤男寡女,的确不妥。这是关键时刻,不能出岔子,让旁人传出点什么闲话来可就不好了。想到此,蒋二公子咳嗽了一声,道:“何娘子,你别怕,我是正人君子。对你断然没有任何歹意。你豹子都不怕,又怎会怕我呢?”
“那是当然,朱国公府怎会出歹人呢?我也就是那么提醒一下,公子自是高风亮节,可就怕有小人嘴碎,污了名声,那可是千金都换不回来的。”牡丹一边附和,一边暗想,一般说自己是正人君子的人都不是好人,就像使劲儿说自己是嫡长子的人通常不是嫡长子一样。
蒋二公子听到这话,高兴地笑起来:“说得是,你知道就好。”他又咳了一声:“何娘子,你可能还不知道,这位萧娘子出身非同一般,又是五姓女,她爹又是新任的吏部尚书,人又貌美多才,可以说是男儿再好不过的婚配对象。可不是一般女子能比得上的。”
他说到这里,特意停了下来,观察牡丹的表情。可牡丹虽然点头:“的确是个好姑娘。”此外仍是一派莫名其妙的愣怔模样,就连他意料之中的被打击、嫉妒、丧气、难过的样子都没有,他不由有些丧气,连接下来说的话都有些有气无力:“按理我哥哥得了这样的机会,应当欣喜若狂才是,偏生他对这门亲事看不上得很,可我爹却硬想把他们凑到一处去。俗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这两个彼此无意的人硬凑到一处,还能得了好?我真替他们担心呢。”
牡丹听他这意思,仿佛是这萧雪溪对蒋长扬也不感兴趣,按照常理,她应该对蒋二公子的话表示赞同,再八卦一点,或者对蒋长扬心怀痴念,就应该问蒋长扬和萧雪溪心仪之人分别为谁了。但她永远不会提这个问题,她转身就走:“蒋公子,实在对不住,你说的这事儿我实在无能无力,更管不上。听多了,只怕会对那姑娘家的名声有损害,更怕让我那恩人生出什么误会来就不好啦。请你恕罪,我先告辞了。”
蒋二公子的话还没说完,特别是最关键的一句话没说出来,见她竟然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不由大急:“哎……你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忽听有人在一旁笑道:“蒋公子有什么话要同我家丹娘说的?”却是李满娘偕同窦夫人和雪娘走了过来。
蒋二公子暗骂了一声,摸了摸头发,道:“我在向她赔礼道歉,问她可有伤到哪里了呢。”他眼珠子一转,灵机一动:“还有就是,我替我哥哥向她转达一句话。”管她是不是,先把话传出去,叫这萧雪溪先就厌憎了蒋长扬就对了。
李满娘皱起眉头:“敢问令兄是?”
蒋二公子狡猾地笑道:“我哥是蒋长扬啊,夫人们大概应该都认识的。他端午节时救了何娘子那事儿可没人不知道呢。”
雪娘惊愕地指着他:“什么?蒋大哥是你哥哥?”
“雪娘!”窦夫人一声轻斥,雪娘及时管住了嘴。果然是长得有点像哈。她不明白真相,不免暗自嘀咕,好奇怪哦,缺耳朵说他是朱国公府的嫡长子,兴康郡主又叫他做蒋二郎,莫非蒋长扬其实是庶长子?
嫡长子可是最有可能承爵的,雪娘暗自叹息,这种人怎会是嫡长子?无论哪方面,蒋长扬都比他出众多了,这老天爷可真是不公平。难怪得蒋长扬从来没提过自己的身世呢,要是她,她也不平死了,坚决不提。
蒋二公子挑眉看着雪娘:“原来黄娘子也认识我哥哥的。你和何娘子交好,她没听完我说的话就走了,我说给你听也是一样,你去说给她听。”
雪娘不假思索地道:“什么?”
窦夫人忙温和地提醒她:“雪娘,既然何娘子都不肯听的话,你听了也不能说给她听,否则她生了你的气怎么办?既然如此,你听了也没用,还浪费蒋公子的时间。”
雪娘一想也是,暗道自己差点又犯了错,这人明显就不是个好人嘛,蒋大哥既然提都不会提起他,又怎会让他带话给牡丹。当下便望着蒋二公子甜甜一笑:“蒋公子,我娘说得对,何姐姐脾气大得很,我不敢惹她。您还是自己去和她说吧。”说完奔奔跳跳地往前走了。窦夫人和李满娘皱着眉头看了蒋二公子一眼,也跟了上去。
蒋二公子懊恼万分,还想出言留住雪娘,缺耳朵忙劝住他:“公子千万不可。”
他皱眉道:“干什么?难道这个法子不行?那你倒是另外给我出个好主意啊。”
缺耳朵轻声道:“公子,这事儿上不得台面,也急不来。现在大家基本上都已经知道您迟迟未能封为世子的事情了,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所以更要小心。这法子可行,但从谁的嘴里出来都行,就是不能从你嘴里说出来。且不说国公爷那里,就是旁人听说是你这个做弟弟的说出来的,那也是不好听得很。不管她是否真的与大公子有私,机会已经错过,不可能再回来。您现在要做的,就是和先前一样,谦谦如玉,若有人问起您大公子的事情,您就要说他的好话,不停地夸他,千万不能说任何不好听的话。”
蒋二公子烦躁不堪,低声骂道:“烦死了!这个虚伪的小人,他为什么不死在安西都护府?他说他不要,干嘛还回来捣乱?”他看了一眼不远处说笑的兴康郡主等人,见萧雪溪被三四个年轻男子团团围在中间,笑得灿烂,不由发酸道:“那我去和他们坐坐。”只要萧雪溪看上了他,那老头子还有什么可说的?
缺耳朵耐心地道:“公子,时辰已经不早,您与其这个时候去和他们喝酒聊天浪费精神,还不如回去早些休息,争取明日一鸣惊人,拔得头筹。到那时,谁还敢小瞧了您去?那几个宗室子弟,说起来好听,可是真论及人才和家底,又有谁能真正和您相提并论?您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他们好生看看您的真实本领。”
蒋二公子沉吟片刻,抬眸望着缺耳朵展颜一笑,使劲拍了拍他的肩头:“正德,你说得对!这么多的人,一人说我一句好,我爹也不能说我不好!我听你的。那这件事儿?”
缺耳朵正色道:“这件事交给夫人去做,她一定比您考虑得更周到,做得更妥当。您只管把您最好,最英勇的一面展现给萧娘子看就是了。”
夜色深沉,山风呜咽着帐外呼啸而过,雪娘睡得死死的,不时像小孩子似的咂巴两下嘴。牡丹裹紧了被子,半闭着眼一动不动地想心事。
先前李满娘等人回来后,李满娘把她找了过去,低声问她蒋二公子的事情,她如实以告,却没有主动提到蒋长扬半句。李满娘叹了口气,也没有提及蒋长扬,只道:“这样看来,他们兄弟间争斗得很厉害,你小心被牵扯进去。慎重起见,若是没事儿,就暂时不要和他来往了吧。等过了这个风头又再说。”
她当时虽然告诉李满娘,她实际上已经很久没有蒋长扬见面,从而暂时安抚了李满娘。但她很清楚,这不是她小心或是不小心的问题。从蒋长扬和她有了那个约定之后,她已然和蒋长扬拴在了一起,他固然说会小心从事,不让那些纷扰打扰到她,可是她明白,只要有人有心,总能弄出点什么来。毕竟他回到京城后,与他来往最密的女性就是她了,躲是躲不过去的,传出去就传出去吧,她等着接招。
朦朦胧胧间,牡丹听到帐外传来一阵异响,仿佛是有什么在轻轻敲击刮擦她的毡帐。她有些害怕地坐起身来,警惕地看了看周围,但见雪娘睡得沉沉,睡在门边的两个丫鬟也睡得极香,似是没有人听见这异响。
大约是她多想了,需知这外面是一直有人守夜的,若是看到什么定然会首先示警。牡丹又躺了下去,可过了不多时,又听到几声轻响。绝对是有什么东西在外面挠毡帐,牡丹正想推醒雪娘,就听到一声叶笛声响。
她打了个激灵,以为自己听错了,紧接着又听到几声叶笛声响,有点像鸟叫,却又不像,她觉得更像是在喊“丹娘、丹娘”。她不由心跳如鼓,紧张地抓紧了被子,有心立刻起身出去,又怕其他人被吵醒,露了行踪,只好僵着身子不动弹。
又过了片刻,当毡帐被抓挠的声音再度传来后,她试探着回挠了几下。随即一片静寂,叶笛声也没了。
牡丹将衣服快速穿上,裹上兜帽披风,又静坐了片刻,确认周围三人都睡得很死后,方鼓足勇气,蹑手蹑脚地从两个丫鬟的脚边绕过去,轻轻拉开毡帐的门,跨了出去。
不远处几堆火燃得正旺,五六个守夜的男人正拿着一壶酒边低声说话边喝酒。除了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男人们的说笑声,还有偶尔穿过山林的夜风声,此外一片宁静,远处的天空更是漆黑一片。牡丹立在毡帐门口,将兜帽盖住了头脸,一时不知该往哪里走。
“丹娘……”有人从她身后不远处的黑暗里轻轻喊了一声。
牡丹急速回头,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探头探脑地看着她。果然是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蒋长扬!虽然她早有猜测,但这个猜测一旦被证实,她还是忍不住咧开了嘴,左右张望,看有人注意这里没有,蒋长扬见状,朝她招手,轻声道:“来,只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