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瑾泓摇摇头,道,“不会说你,是你陪我。”
安静得太久不叫宁静,那是寂静,他哪会不知,她每天开口跟他说话,是想让他们更和睦一些,也是对他好,若不然,哪会多数说的话都是他想听的,北冥的鱼,得道的真人,有些她说来她也不是太解其意,开了几句头就在那瞪着眼,敲着脑袋说自个儿也不记得下面是什么意思了。
魏瑾泓甚喜这些言论,不自禁要搭着她的话意往下讲,讲到天黑也不知疲倦,他想为了让他欢喜,她也是挤破了头,为他煞费苦心,那些她讲不明的事她确也是记不得了,却能为了他努力地去想。
这些,他都是知道的,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静下心来去明了她嬉笑冷酷外表下的柔软。
“我总算做了对的事,”魏瑾泓拿帕拭了拭她嘴边的水渍,“和你来此地隐居,哪怕还是从你这里得的太多,就算卑劣,我还是庆幸。”
“呵呵。”魏大人这么谦卑,这反倒让赖云烟无所适从,她有些慌乱,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笑着说起了另一件事,“我们不回去过年,给小辈的礼还是要备的,你说给什么好?”
世俗物质的东西总是易让人心安稳。
“我还有几柄刀剑,你去挑挑,按你的意思送,至于内眷……”魏瑾泓歉意地看着妻子。
“你那几柄宝刀宝剑哪是平常过年能送的,”赖云烟可被他的话给吓着了,连连摇头,“今年送了这些,来年你送什么,可哪找去?”
“那送什么?”魏瑾泓好奇地看着赖云烟。
赖云烟一见他样,就知他不操心,知道有她呢,她不由好笑,又觉得有点可恶地拍了拍他的脸,但这气还是生不出来,她想了想便道,“这是世宇当家的第一个年,咱们送给小辈的礼轻比重好,不能夺他的势。”
魏瑾泓颔首。
“咱们存的野味也够多的了,不如这样,瑾荣这些平辈的,都送大份的肉,十来斤就可,小辈如世宇的,就送一两斤,你看如何?”
魏瑾泓算了算家中所储的野味,摊下去算够,便点了点头,“好,只是这样一来,家中便也没多少了。”
“我们占了个好山头,饿不死。”赖云烟也知这时外面最缺的是什么,他们送回族里去的这些算不了什么,但大过年的,也能给人打打牙祭,吃点肉,也是个念想。
“女眷的,我那还有一盒子当赏物的钗子留着没动,这次一人给一支罢……”说到这,她叹了口气,“苦了她们,都是不易。”
这世道,女人虽说不用像男人那样在外博杀,但维持一个家所花的心力,不会比打打杀杀轻易多少。
他们闲聊着把要送回族里给人的东西说好了,他们下午用过膳,便有人来了,冬雨家的赖绝到了,身后还带了秋虹家的儿子姑娘小钉小铛。
冬雨秋虹不知这事,赖绝他们到时,秋虹还在屋内的厨房忙和,冬雨正坐在屋下的平地上,用从温泉那边引来的水洗儿子从山中刚逮来的野鸡。
乍一看到赖绝,冬雨掉了手中的鸡,等赖绝站到她面前叫了一声她的闺名小雨,她才哭着笑了出来,“你们怎来了?”
“大小姐叫我们过来的。”赖绝还像以前那样叫着他们的主子之一。
“我都不知道。”冬雨擦着脸上越流越多的眼泪,笑着道。
“嗯。”有着一张粗糙硬汉脸的赖绝脸一直是暖的,自从知道要来陪妻儿过年后,一路上无论是他的脚步,还是心都是轻快的,“我回来了,这次家里人都一起。”
一直躲在父亲背后的大宝怯怯地探出头来,眼眶里有着泪花,“娘,我来了,你莫怪我。”
他不是不想跟她来侍候姑奶奶的,可族里要用人,他走不开。
“我怪你什么?”冬雨越哭越凶,眼泪都已擦不干。
等到稍稍平静一点,冬雨带了突然出现的夫君大儿和这时见了面,已哭成一团的秋虹一家去给两位主子请安。
看到她们来,赖云烟笑得眼睛弯弯。
看到他们主子戏谑地看着他们,刚止了泪的冬雨没像平时那样镇定自若,反倒大哭了起来,与哭得比平时大得许多的秋虹的哭声汇成了一道,现下被人称为婆婆,姑姑的两个老丫环全然失态。
这把猜错了她们反应的赖云烟哭得手都不知往哪放。
“好好的啊,都要过年了,哭不好,不哭了啊。”赖云烟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两个老丫环,生怕她们生气。
她们侍候了她一辈子,没她们的尽心尽力她便也活不下来,她们太好,好得赖云烟只想对她们好,不想让她们哭。
两个丫环止了哭,赖云烟拉着他们的孩儿又说了一大通话,等到他们一走,赖云烟有些后怕地跟魏瑾泓说,“早知道就先告诉她们,哭这么大声,若不是自家人,都道我连自个儿丫环都欺负。”
魏瑾泓见她被哭得一脸头大,忍不住好笑,眼睛里的温柔满溢得都快要流出来了。
赖云烟叹过气,就站到门边,打开门冒着冷风偷瞧两家子人,他们现在站在木屋下面,不畏冷风,孩子们包围着他们叽叽咕咕。
这一次,她又叹了口气,不过这次是满足而叹的。
她侧过头,跟走到身边的魏大人笑叹着说,“我老想,若是跟了我一辈子的人我都给不了好的,那可怎么办啊,怎么对得起他们为我日夜操的心,还好,还好,总算是有一些是我能给他们的,他们一个都没少……”
她说着说着,眼睛不知为何湿润了。
她流着泪,看着院中那两家还在又哭又笑的两家人,满足地微笑了起来。
魏瑾泓从身后抱着她,那掩不住欢喜的两家人不远处,他的老仆翠柏微笑地看着他们,脸上只有欢喜,没有阴霾。
想来,在这风雨飘摇的年头,能有一家人团圆,不管他们是什么人,都是值得欣喜的事。
“我知,你一直都很害怕,”魏瑾泓抱着怀中的人,用脸贴了贴她被风吹得有点冷的脸,道,“害怕亲人会死,害怕努力了还会失望,还害怕我临头生变,再迫你于绝望之境,你一直都在怕,他们都在指望你让他们安心,你却找不到人让你安心。”
赖云烟慢慢地止了泪,她回过头,这时在她那双被水意染得朦胧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那个她以为永远都不会说出此种话出来的男人。
☆、209
她眨着眼笑了,泪水掉了下来,清明了她泪眼模糊的眼。
“我们都一样。”她说。
她知道,没有谁比谁容易。
“可现在挺好,”她抬脸让他擦她脸上的眼泪,跟魏大人笑着说,“你也是,魏大人,明天若是天晴,我便带你去散步。”
魏瑾泓笑了起来,低下头,看着她已刻上沧桑但还微笑着的脸,想着原来一个男人确实可以在漫长的时间过后还能更爱同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