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起来,其实季融融对这个亲婆婆实在是没有半点印象。
她依稀记得自己曾在宋教授那里看到的她的大学同班合影,都是二十出头青春鲜妍的年纪,可沈灵在里面却美丽得耀眼。
话说回来,其实宋教授并不算顶尖的美人,但胜在气质清冷,从小到大都是出了名的聪慧才女,就像是每个人都能遇见的那种长得漂亮又有点傲的学习委员,正是老季这种学渣从小到大都求而不得的班花女神。
据说当年他们上大学时,宋教授给全院同学人手一份的高数期末重难点总结救了老季一条狗命,所以后来的这些年里,老季一直都将宋教授视为女神。
所以季融融觉得,自己能长成这么个艳光四射的大美人,完全是靠自己的努力。
至于越泽,他就占便宜多了。
他长成这样,一半是靠妈妈的美貌,一半是靠爸爸的英俊。
其实哪怕是季融融今天再看,也依旧觉得越泽的父母般配极了,是以她就更加无法理解,当初沈阿姨为什么不争一争,就独自离开了。
她的脑袋在越泽怀里拱了拱,“婆婆都没有给融融准备什么见面礼吗?”
就像是胖头鱼的婆婆,虽然也去世得早,但人家可是一大早就给未来的儿媳准备好了礼物呢!
听见这样孩子气的问话,越泽失笑,然后道:“她大概没预料到我能有福气娶到这么好的老婆,所以没有准备。”
这个马屁拍得作精小锦鲤浑身舒畅,她又在越泽怀里拱了拱脑袋,矜持道:“这个理由……我可以接受。”
想了想,季融融又问他:“那……你妈妈是怎么叫你的啊?泽泽吗?”
说完季融融似乎自己也被弄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抖了抖肩,“不会真是泽泽吧?”
越泽没有回答,只是突然开口道:“你的粉丝涨到多少了?”
“什么粉——”不满他岔开话题,季融融鼓起了脸颊,只是说到一半她突然反应起来,狗男人说的是自己的《养猪致富经》。
就在这一刻,季融融突然福至心灵地想到:
原来之前在她的评论区里写小作文挑刺的成精etc是越泽!
亏她和胖头鱼还冤枉了人家陶思慧那么久!
只是想到自己那几个可怜的粉丝,季融融当下一张小脸便胀得通红,但还要强撑着死鸭子嘴硬道:“我们节目已经一炮而红了,不要你管!”
越泽忍着笑“嗯”了一声,然后认真道:“嗯,我记得融融的人生楷模是mike wace。”
季融融满脸通红地缩回了被子里,头顶开始“腾腾”的冒着热气。
没想到自己录的傻里傻气的节目视频居然被狗男人看到了,简直是社会性死亡……季融融心如死灰,闭上了眼睛装睡。
不过她实在是倦得很了,闭上眼睛没过半分钟便真的睡着了。
越泽轻轻给熟睡中的小锦鲤盖上被子,然后便出了卧室。
此刻正是凌晨六点。
来到粤海后的这一个星期里,越泽一共只睡了不到二十个小时。可是此刻他没有半点睡意,相反大脑还越发的清醒兴奋。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然后站到了落地窗前。
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了一丝鱼肚白,金色的曦光穿破云层而出,偌大的城市正在逐渐苏醒。
刚才季融融提及他的母亲,越泽原本有许多的话想说。
可最终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越泽想起来,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和其他小朋友是不一样的。
他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家属院里的那些大人们,每次见到沈灵都会笑着同她打招呼,和气的叫她沈老师。
有时家里的电器坏了,或是买了米面煤气需要提上楼,总是会有热心的邻居来帮忙。
越泽从小便是孤僻性子,有时沈灵会收走他正在看的书,然后笑眯眯道:“我们小泽已经很有学问了……一直看书对眼睛不好,你下楼去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游戏好不好?”
每到这个时候,越泽便会沉默的下楼去,一个人躲在树荫底下,看大朵大朵的云,看蚂蚁搬家。
其实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沈灵,大院里的其他孩子有时会指着他起哄:“我妈妈说你妈妈是狐狸精!你没有爸爸,你妈妈就想抢别人的爸爸给你!”
说话的那几个孩子都是和越泽住同一栋楼的邻居,他们的爸爸有时会帮沈灵搬东西上楼,有时家里的水管爆了,或是天花板漏水了,也是他们爸爸主动上门来帮忙修的。
一个单身的漂亮女人身边,若是没有献殷勤的男人,那才是怪事一件。
越泽从来没将这些事情同妈妈说过,只是等他再长大长高了一点,每次和妈妈从超市回来,他都会自告奋勇地要提最重的那个袋子。
沈灵只以为他是小孩子心性,每次都摸着他的脑袋笑眯眯道:“妈妈知道小泽很厉害,但你只有六岁哎,要再长大一点才能拎得动哦。”
越泽是个闷葫芦性子,他依旧什么话都不说,只是每次都固执地要帮妈妈提东西。
如果母子俩在大院门口、或是楼道里遇见了那些喜欢献殷勤的邻居,那么不等他们开口,越泽就会先提着东西跑上楼。
次数多了,沈灵终于猜到了背后的缘由。
于是她将去超市的频率从每两周一次变成了每周一次,每次只买小小一袋米,又拉着他的手,笑眯眯地说:“小泽,我们每次少买一点,就可以吃最新鲜的大米了。”
在很久以后,久到沈灵去世之后,越泽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原来当初母亲和他说那些话时,眼神里是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伤心的。
沈灵大概以为儿子也嫌弃她,嫌弃她接受了邻居的那些小恩小惠,嫌弃她立身不正。
越泽后悔自己长大后才终于读懂母亲眼中的伤心和难堪,因为他已经永远没有机会告诉她,其实他从来没有嫌弃过她。
越泽从没有怨恨过母亲离开他的亲生父亲,也没有怨恨过她将自己生下来,更没有因为外人的流言蜚语而迁怒于她。
可是这些他都没有机会再告诉她了。
后来的这些年里,越泽总是会想起自己早逝的母亲。
他没有为她做过什么事,而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也只剩下了那一件了。
***
清晨七点,丛玉住处。
这一周她都没有去公司,也没有回越宅,只是待在这一处顶层公寓里。
于是裴恒也向公司请了一周的假,天天待在这里陪着她。
要说感情,裴恒自觉对丛玉没什么感情,只是他清楚丛玉的身份,知道若是能讨得她的欢心,自己能得到可不仅仅是几件奢侈品和几辆跑车。
当然,裴恒更清楚丛玉换小男友的速度向来比他买新鞋还要频繁,因此一直都是小心谨慎的伺候着。
裴恒知道丛玉最近心情不佳,她烦心的事向来只有三件:一是她那个在国外养病的儿子,二则是那个登堂入室的私生子,除此之外,便只剩下公司的事情了。
只是丛玉不会同他这种人谈心,因此裴恒也不知道惹她烦心的事情到底是哪一件。
既然无从出谋划策,那他只有挖空了玩乐的心思讨她欢心。
昨晚他选的电影还算合丛玉的口味,片子放完之后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其实丛玉向来养生得很,美容觉必不可少,像昨晚那样的情况实属罕见。
这会儿丛玉还在卧室里睡觉,裴恒便出来准备早餐。
玄关处突然传来一阵响动,裴恒以为是清洁阿姨来了,生怕对方吵到正在睡觉的丛玉,裴恒走过去,道:“你先回去吧,今天不用——”
话音刚落,裴恒却是愣住了。
因为此刻玄关的门大开,而站在大门处的,并不是他所以为的清洁阿姨,而是一个中年男子。
显而易见,中年男子并不认识裴恒,可裴恒却认得对方。
这个男人正是丛玉的合法丈夫,越氏集团的越总,越征。
只是两人的反应却像是倒掉了过来似的,裴恒在新闻和杂志周刊上无数次看过越征的脸,此刻却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而越征从未见过裴恒,此刻却对这个半裸着上身出现在妻子住处的年轻人没有感到半点意外,连眼神都没有半分波澜。
越征看都没看他,只是沉默地往主卧室走去。
丛玉本就浅眠,近来心事重重,更是睡不上一个安稳觉。
卧室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她便醒来了。
看见卧室门口站着的丈夫,她的脸上神情并没有半点变化,只是微哂:“怎么?越总亲自来捉奸了?”
她唇角的笑越发的冷,“你和那个杂种,真是一对好父子啊。”
越征安静地听着,一直等她说完了,才平静开口道:“你去澳洲待一段时间,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过段时间你再回来。”
丛玉当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当下便冷笑道:“越征,我知道,你不是怕我坐牢,你是怕越太太坐牢。”
不仅越征如此,甚至连越老爷子都是如此,所以哪怕越泽带了审计团队去粤海查账,丛玉也从来没害怕过自己会坐牢。
那个小杂种根本就奈何不了自己。
越征看着眼前的妻子。
其实哪怕是在这种上流贵妇圈子里,丛玉也是保养得最好的那一个。
这么多年来,丛玉的容貌几乎没有变化,哪怕已经有了阿岭那么大的儿子,她也依旧美丽动人、光彩夺目,外人看她至多不过三十五岁。
只是越征知道,如今的丛玉,和二十多年前相比,早已大相径庭。
他叹了口气,然后轻声道:“阿玉,听话。”
不过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突然让丛玉泪如雨下。
她不是不委屈的啊。
当年在那样多的公子哥里,她一眼便看中了越征。
他为人温厚宽容,同这圈子里的其他人大相径庭,丛玉还年轻时就明白,这样的男人,哪怕他不爱你,也是能对你好一辈子的。
丛玉原本没有想过要谋爱的。
可越征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对女人总是太好,好到让她觉得自己是有可能得到爱的。
她费尽心机将那个原本在他身边的女人赶走,顺利嫁入越家,又有了阿岭。
二十多年的汲汲营营,可越想要的东西越是会落空,丛玉耗尽力气想要在这个男人身上谋爱,可到最后她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根本就是一无所有的。
丛玉捂着脸,眼泪从指缝中漏下。
她哽咽道:“越征,有的时候我会想,如果你死了……如果你死了多好。”
如果他死了,她的阿岭就有救了。
如果他死了,她就再也不用在他给的绝望里卑微地祈求一点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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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