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定远被这一脚跺得回了魂,刚想抱怨一通,可又想到如今不像以往身在军营,又有如花女眷在,可不能随便吵嚷唐突了佳人。
只见项望山起身道:“贤弟,这是你嫂子。”
聂定远当然知道项望山已经认定了徐曼青的事情,既然这位嫂子人品相貌样样拿得出手,他这一声嫂子也是叫得的。
聂定远拱手向徐曼青行礼,依言叫了一声嫂子。
按理说,像聂定远这种有品级的武官兼世家子弟向自己这样的妇道人家行礼,就算自家夫君是他的义兄她也应该侧身避过才是。
可徐曼青一想到这聂定远就是帮着项望山“试炼”自己的知情人,心头这股邪火是怎么也灭不下去,还就生生地站在原地不动弹,受了聂定远的全礼。
聂定远愣了一下,没料到徐曼青会是这种反应。
不过徐曼青也不至于昏了脑袋,在受了聂定远的全礼之后,又立刻施了大礼回去。
项望山见这招呼也打得差不多了,徐曼青毕竟是内宅妇人,且聂定远又未娶亲,为避人闲话还是赶紧带着媳妇回家为好。
徐曼青巴不得赶紧离开承宣使府这个鬼地方,一想起自己之前在项望山面前的各种失态,徐曼青就觉得脸上烧得厉害,半分也不愿在这多呆了。
可怜聂定远看徐曼青跟在项望山身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连个眼神都不屑于给他。
聂定远真是欲哭无泪——看来他这次真是把这个大嫂给得罪狠了,若以后她在自己大哥面前吹吹枕头风给穿穿小鞋的,他还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徐曼青坐上软轿回到烟袋胡同,待红儿掀开轿帘扶她下轿的时候,眼神也是复杂得可以,看来项望山早就遣人过来通传了消息了。
照例让院子里的一干丫头护院过来给家主项望山行了礼,项寡妇端坐正堂笑得合不拢嘴。
如今她的宝贝儿子大难不死还挣了军功回来,之前听聂定远说最低五品官是绝对逃不掉的。若皇帝龙颜大悦的话,从四或者四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样一来,项望山有了官职,又有个现成的好媳妇摆在家里,以后还愁不会儿孙满堂吗?
项寡妇见徐曼青自进门之后脸上一直没有笑容,心下很是奇怪。
招了招手让徐曼青过来,项寡妇拉着儿媳妇的手道:“青妞啊,你的脸色怎的这般不好?你可千万要养好身体。如今望山回来了,你可得给我们项家开枝散叶才是啊!”
徐曼青一听项寡妇提到这茬,脸色就白得更厉害了。
还没等项望山开声,便见徐曼青噗通一下就跪在项寡妇跟前了。
项寡妇不明所以,还被徐曼青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着急得连连询问起来。
“儿媳不孝,自觉无德无能,配不起这项家!故而今日自请下堂,还请娘亲成全!”
项寡妇一听立刻傻了眼——项望山好胳膊好腿地回来了,以后谁也欺负不到项家头上去,这好不容易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怎么徐曼青就这么想不开突然提到下堂这么严重的事情来了?!
“你你你,你这傻丫头到底是害了什么毛病!好端端的怎么就要下堂了?”
见徐曼青并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地跪在那里哭,项寡妇气急攻心,险些连站都站不住了。
项寡妇将视线放在一旁同样是脸色铁青的儿子身上。
“望山,是不是你跟你媳妇说了什么?弄得她竟然要自请下堂!!”
若这儿媳妇没有什么错处可挑,那挑事的应该就是自己的儿子了。
项望山倒也敢作敢当,只见他站起身来,将他利用承宣使府下拜帖设计试验徐曼青真心的事情说了出来。
一直被蒙在鼓里的项寡妇这才恍然大悟,随之气愤地拍着自己的大腿骂道:“糊涂啊!真是糊涂啊!!”
“若是没有你这媳妇守着护着,如今的项家哪来这份家业?”
“若没有你这媳妇,你娘这个老婆子早就被那些黑心肝的人扔到冀州老宅等死去了!”
“你怎能一回来连问都没问一声,就设了这么个局试你媳妇?啊?!”
“你这样做,人心会散的,这种道理还用我教你吗?!”
项望山被项寡妇一通教训,心中自知有愧,便当着项寡妇的面向徐曼青道:“我说过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以后定会好好待你。”
项寡妇见儿子已经当面承认错误,也赶紧就坡下驴。
“是啊,青妞,望山他也是一时糊涂才做了这事,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徐曼青垂泪摇头道:“并非是我要将这事放在心上,如今我自请下堂,对夫君也没有半分怨恨或者责怪。”
“只是如今夫君立了大功,日后必能一帆风顺平步青云。可惜我出身乡野粗陋不堪,且在出嫁前名声有损,嫁入项家后又因为生计所迫出去接妆做活抛头露面,也难怪夫君会疑我虑我。”
“我不怪夫君设计试探,只怕我这样的身份日后在官声上拖累了夫君,让别人在夫君背后说三道四,说他的娘子曾经是专门伺候别人的下九流!”
“我不愿看到夫君被我所累,还不如在夫君未封官之前自请下堂。”
“夫君英武不凡,又有军功傍身,日后定能聘得娇妻美妾,岂不比留着我这样一个没用的女子强上百倍?!”
徐曼青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样样都为项望山考虑,实则是她自己要在自己身上挑刺,就算项家不肯放人,只要她今日已经把丑话说在前头,日后项望山也不能再找这样的由头来为难她才是。
项寡妇听徐曼青这般剖心剖肺地一说,眼泪也跟着下来了。
只听项寡妇对项望山道:“儿子啊,你看你的媳妇多为你着想!这样的孩子,除了眼前这个还能到哪儿找去啊?!”
项寡妇是越说越伤心,陪着徐曼青哭了一阵之后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就进了自己的房间去。
待半晌之后项寡妇再出来,手中拿着一封书信,直接拍在了项望山的手上。
“这是青妞在嫁进来之前特意立下的书据!”
“她早就向我明了心志,若你在战场上有个三长两短,她便为你、为这个项家守一辈子的望门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