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白压着满腔怒火,闭上了眼睛。
裴元白不再看她,殷明鸾也不在乎,她慢条斯理地将两只匣子里的东西全部烧完,然后款步走开。
坐上轿撵之前,殷明鸾看了一眼呆站着的殷宝华,道:“嘉阳姐姐若是看得中裴郎的话,便和皇兄讨了去吧,也省得我再浪费一番口舌。”
她说话声音柔柔弱弱,娇娇怯怯的,说的话却直接戳人痛处。
殷宝华听了气得跳脚。殷明鸾的话说得漫不经心,倒像是她,嘉阳公主,巴巴地去馋殷明鸾不想要的东西一般,可太侮辱人了。
裴元白跪在地上,面上浮起一层红,单薄的身子有些发抖。
***
巍峨金阙珠帘卷,乾清宫内,烛火通明,灯树千光照。
珠帘声动,两侧各有宫人静默地拉开垂帷,金猊兽炉袅袅升起绯烟,拥着殷衢走了出来。
年轻俊美的帝王紫金冠束发,赭黄袍衫,玉装红束带,他走到殿门口,看了看阴沉沉的天。朱墙黛瓦蒙着疏风细雨,明显搅扰了圣上的心情。
御前第一得意的內侍张福山抱着拂尘,低眼敛眉地将方才打听到的长乐公主对裴元白说的话复述给了圣上。
张福山知道长乐公主今日见了跪着的裴元白,老早就吩咐了御前伺候的人格外小心谨慎,千万不要在此时触了霉头。
陛下一向不喜长乐公主和裴家那小子搅和,没想到如今长乐公主终于转了性子,跑去斥责裴元白一通,张福山寻思着,陛下该欣慰长乐公主懂事了。
只是他偷眼打量,陛下并没有十分高兴的意思。
殷衢将手背在身后,拇指上羊脂玉扳指透着微微的光,他道:“开府之后寻乐子?朕本以为她长进了,原来是乱了心性。”
这一句话,让本来放松下来的张福山立刻警醒起来,原来陛下对长乐公主打算寻乐子,也十分不喜。
公主们婚姻大多不幸福,几个大长公主们开府后也有养着面首的,陛下是一个清贵雅正的人,对这些自然看不得。张福山恍然明白了陛下的不悦。
“张福山,你去查查是谁教坏了公主……慢,先把长乐提过来。”
殷明鸾干脆利落处置完裴元白这事后,犹豫着,终于决定面对。
接下来她需要见殷衢。
她感到心慌慌,想起梦中的前世,她那要命的假公主身份。
殷明鸾乘着轿撵往乾清宫去,她在路上沉思着,眼下正是殷衢用人之际,她和裴元白的婚事恐怕轻易废不得,但最起码要表明态度,拖上一拖,在殷衢腾出手来收拾裴府的时候,再顺理成章取消婚约。
最好,就在裴元白再闹出些什么事的时候,抓紧时机把自己嫁出去。
这样,逃离殷衢身边,她就可是稍微避让一下之后的那场假公主风波了。
正在她思索之际,迎面碰见了张福山,于是一同往乾清宫过来。
走到乾清宫门口,遥遥看见两株杏树,树干极粗,一人难以抱住。树上结了些花骨朵,还没有盛开。
殷明鸾掏出丝帕挡在脸上,稍微绕开杏树往边上走。
这两株杏树在这儿也有百年,平日里殷明鸾往乾清宫来得少,竟然不知道这茬。
张福山没有注意到殷明鸾的小动作,他将殷明鸾引进殿内。
殷明鸾看着杏黄帷帐之后,一个黑色身影影影约约,像是潜伏的巨兽,让她生出一点危险的感觉。一想到梦中发生的事,皇兄并不是她的亲哥哥,殷明鸾感到胆怯。她小声问张多善:“公公,皇兄心情可好?”
御前的人第一条就是要嘴紧,张福山只能笑笑:“奴婢不清楚,公主见了陛下不就知道吗?”
帘子一拉开,福山就悄然退了下去。偌大的殿内便只剩下殷明鸾和殷衢两人。
殷明鸾略微低着头,等皇兄的发问,但是只听得水钟滴滴答答不停,不知过了多久,皇兄还是没有开口。
殷明鸾忍不住抬头望去。
殷衢似乎对殷明鸾的存在没有丝毫感知,他依旧忙着批阅手中的折子。
殷明鸾看了一眼,发现皇兄没有在意,于是又看一眼。
梦中的遗憾和愧疚还存留着,殷明鸾觉得自己多年没有见到皇兄,忍不住细细打量,眼中含着一点水光。
殷明鸾忽然间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皇兄是在什么时候知道她不是妹妹的?
大殿很亮堂,烛火煌煌地映在殷衢的脸上,更显得他面如冠玉,俊美无俦,皇兄坐在那里,就如同阴云中破击而出的烈阳,气势逼人,能让一切宵小无所遁形。
殷明鸾觉得自己瞎了眼,有这样俊美的皇兄在身边看着,怎么能觉得裴元白是美男子?
皇兄比之裴元白,正如朝阳之于萤辉。
她正在偷看着殷衢,没有想到,殷衢眉间一动,竟是直直地望了过来。陡然望进皇兄黑黢黢的眸子,殷明鸾有些心慌,忙移开眼睛,低头不语。
殷衢扔下了手中的折子,那响声让殷明鸾有点慌张,殷衢问她:“你今日有什么话要讲?”
殷明鸾听见殷衢开口,心脏一缩。她暗叹自己实在胆小如鼠,她组织了一下语言,柔柔开口说道:“皇兄,这些日子里我想了又想,觉得以往的我实在有些傻。我想通了,今后不再去纠缠裴元白,没了他,我能快活许多。”
殷衢的目光缓缓移到殷明鸾的脸上,若有实质般,殷明鸾感到脸上有些痒。
殷衢薄唇轻启:“长乐打算寻什么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