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递了杯水给她:“再好吃的东西,也要细嚼慢咽,对吗?”
连幼绿把水杯接了过来,连喝了两大口水,又听那人说:“白弈画的这幅图不错,但我更喜欢你画的那幅——spanner,扳手比星星更合我的意。”
瞬间,连幼绿把嘴里的水都喷了出来,她剧烈地咳嗽着,只听那人道:“你当着我的面做手脚,还能骗过我一时,我要奖励你。”
他蹲到连幼绿的跟前,替她擦掉了嘴角的水渍,笑道:“不如我们就赌一赌吧,我会等他母亲跟保姆出门买菜的时候再去给他送纸条,我给他十分钟的时间,让他从家里跑到瓜棚。我会切断他家的电话线,而且他要在接到纸条的那一秒就要往外跑,因为他只要迟到一秒,我就会杀了你。”
隔着面具,连幼绿好像看见了他嘴边如同恶魔般的微笑:“这样我们会有三种结局,白弈猜到了你的暗示,从而知道我真正的所在,他选择了先报警,那么他活,我跟你死。第二种结局,白弈猜到了你的题,能够立即动身,又能找到方法通知人来这里救他跟你,那么我死,他跟你活。第三种结局,白弈没能猜到你的题,但应约了,那他死,我跟你活。”
那人站起了身:“我答应你,只要白弈应约,我就放你走,所以不要再害怕了,好吗?我们聊聊天。”
他好似有点兴奋地拿过一张纸,在上面画了个圆圈,然后将里面大部分的地方都涂黑,看上去像是只黑色的眼睛,然后他在那只眼睛上加了一对翅膀:“就把这个作为咱们之间的暗号怎么样?”
连幼绿看着画面只觉得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甚至视线都开始模糊,她甚至不知道那人后来说了什么,又是什么时候走出去的。
连幼绿脑海里好似浮现出白弈的身影,好像看见他沿着种满金黄色油菜花的田埂拼命地向着瓜棚跑来,汗水染湿了他黑色的短发,那个场景是那么逼真,逼真得让连幼绿心里明白他来了……白弈来了。
门开了,外面的雨下得很大,但她却听不见水声。连幼绿看见了面具人,还有他背上扛着的人以及那人垂落的黑发,连幼绿觉得整个人都掉进了冰窟里。
她忍不住爬起来冲过去,却被雨衣人一脚踢开。
他丢下白弈,拿起一根长绳将连幼绿的手吊在吊窗的铁质栅栏上,然后用铁链将昏迷的白弈反捆起来。
隔了片刻,白弈睁开了眼睛,他环视了一圈,然后把目光落在哭花了眼的连幼绿身上:“你没事吧?”
“对不起……”
“是我自己要来的,跟你没关系。”白弈勉强坐直了身体,“听我说,等会儿无论他要求你做什么都不要配合,尤其是不能掉眼泪。”
连幼绿点了点头,在袖子上蹭掉眼泪,问:“可是不配合,他会折磨我们吗?”
“会!我们不配合,他会延长折磨我们的时间,可是如果配合了,他就会很快杀了我们。”白弈笑了一下,“所以坚强一点,知道吗?”
“我会的!”连幼绿连连点头道。
门开了,那个穿雨衣的面具人又走了进来,连幼绿咬紧了牙关低头不吭声,隔了一会儿,她听见脚步声朝着白弈的方向而去,她忍不住抬起了头。
面具人蹲下身体,拿起一张白纸含混地道:“出题!”
白弈沉默不言,面具人拿出一把扳手道:“回答答题。”
连幼绿身体忍不住在颤抖,白弈仍然沉默,面具人一扳手就打在了白弈的膝盖上,连幼绿把舌头咬出了血,才能阻止自己不大叫。
“回答!”
“回答!”
随着一连串的“回答”声,是扳手不停地砸在白弈的腿上,白弈紧闭着双眼,额头上的汗不停地滴落,却始终不说话。
那个雨衣人好似也在喘气,他猛然站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白弈,白弈。”
白弈缓缓地睁开眼睛,轻声道:“我没事。”
“对不起……”
白弈迷糊地道:“不,我早就是他的目标了。”然后他低下了头,好似完全失去了知觉。
连幼绿几乎有些惊恐地看着门被再次打开,那个人手里抱着一只小狗。
“馒头……”连幼绿强忍着才能让牙齿不打战。
那人抱着馒头朝白弈走去:“醒了?”
白弈没有说话,那人从衣袖里取出一把刀递给他:“把它杀了,你不杀它,我就废掉你的右手。”
他等了一会儿,见白弈没有反应,就举起手里的刀,连幼绿看着他手里的尖刀,忍不住大叫道:“我杀!”
那人转过头来,连幼绿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道:“我来!”
“阿绿!”白弈忍不住开口叫了一声。
面具人将小狗放到地上,馒头一着地,就飞似的朝着连幼绿奔来。
“如果是你的话,我要给你个机会。”他拿出一枚硬币,用魔鬼般含混但富有蛊惑力的声音说:“我们来猜猜字与花好吗?字你赢,你可以留下小狗,花我赢,你不杀它,我就砍断白弈的右手。”
“阿绿,连幼绿,别听他的!”白弈大声喊道,但是连幼绿却像着了魔一样看着那只弹硬币的手,硬币在空中翻飞,然后“啪”的一声落下,接着是那含混而没有情绪的声音:“很遗憾是我赢了呢。”
馒头习惯性地缩到连幼绿身边,隔着薄薄的衣衫,连幼绿好像能感到那熟悉的体温,但她却浑身冰冷。
面具人将刀子塞到她的手里:“我们数一,二,三,或者你杀掉小狗,或者我砍掉白弈的手,好吗?”
连幼绿拿着刀子,看着趴在腿间的小狗。
“一,二……”
她举起了刀子,然后温热的鲜血飞溅到她的脸上……
那之后,她的记忆似乎出现了塌陷,很多事情开始记不清,变得支离破碎,像一幅幅不连贯的画面。
“字你赢,花我赢。”
“很遗憾我又赢了……”
“真遗憾呢,你又把白弈输了。”
外面的雨滴声很大,但窒息感却包围着她,她就像是一条岸上的鱼,拼命地呼吸,却依旧被干涸包围,然后突然呼吸畅通了,眼前的画面又变得清晰起来。
白弈毫无生气地趴在工作台旁,她自己身旁的一个铁桶里还燃着火,摇晃着室内的光影。
她的手腕被烫伤了,手里牢牢地握着一把扳手,她的脸上都是血,地板上也到处都是血,地上有个头破血流的人。
“她杀人了。”连幼绿脑海里迷糊地这么想道。
白弈微微抬起头,很轻地说了一句话,听不见是什么,连幼绿只听见自己在回答:“我不会杀你的。”
她替白弈整理好衣服,将他背了起来,慢慢地推开门向外走。
“我会保守秘密的,没人会知道你在这里出现过。”连幼绿背着他喃喃地道。
白弈在她耳边又轻轻地说了一句话,这次连幼绿听清了:“我们回家。”
“好的,我们回家。”连幼绿的内心好似一遍遍在回响这四个字。
“白弈,我们回家。”
蓝海星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耀眼的白炽灯光令她一时有点睁不开眼。
床边楚乔四看见她清醒了,脸上露出喜色:“海星你没事了吧?”
蓝海星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烫伤疤痕:“我要回榕城。”
“你要回去?”
“我要回去。”蓝海星从床上跳了下来,往外跑去。
楚乔四拿起外套,跟着跑了出去:“你先把衣服穿好,我送你。”
蓝海星坐到了车子上,楚乔四关上车门问:“去哪儿?”
“海秀路,我要回去。”
楚乔四低了一下头,却什么也没说地发动了车子。
他们抵达榕城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白弈家的窗口一如既往亮着橘红色的灯光。
蓝海站在门口转过头来对楚乔四说:“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送你进去。”
“他一定很着急了,要是再看见我跟你在一起,会……不高兴的。”
楚乔四抿了下嘴唇,低头道:“那你多休息,有什么就给我打电话,你知道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很多年前就知道了。”蓝海星微笑了一下,“在我还叫连幼绿的时候就知道了。”
楚乔四的眼圈红了,蓝海星将他的身体转了过去,往前一推:“回家哭去。”
蓝海星整了一下头发,然后才打开门,喊道:“白弈,我回家了。”
回答她的是静悄悄的客厅,她换了鞋子道:“白弈,我,我出去,不是,是回家拿了点东西。”
桌面上放着做好的晚饭,排骨粥已经被盛出来了,放在洁白的瓷碗里。
除此之外,还有一封打开的信,她走过去拿起来一看,是一封打印好的信:“思路楼,半个小时之内你一个人来,否则我就杀了蓝海星。”
信从她的指间滑了下去,她转身就往外跑,拿出车钥匙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给楚乔四打电话:“乔四,有人把白弈骗到思路楼去了!”
她说完就丢下手机,一路猛踩油门径直冲进了那片死寂的工地。
蓝海星下了车,看着在黑暗中如同张开着的兽口的高楼,恐惧又自然地从心底冒了出来,她想要迈开脚步,却迈不动脚步。
“扳手!”她用手撑着车门内心里呼唤着,“我知道你最有勇气,你承担了所有最痛苦的记忆,在这十年里艰难地追踪着zero,我知道我们中你最爱他。我现在需要你!”
可是扳手始终没有回应,蓝海星只得深吸了两口气,咬着牙走进了那漆黑的大楼,风从楼道间穿过,发出呜咽之声,黑暗魅影曈曈,此起彼伏,令人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