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娘们的腿卸了!”
“一辈子没见过钱吗?图钱,钻林子干嘛?怎么不出去卖去。”有人冷笑着帮腔。
晋普阿旺和李能都气急了,假如两伙人都是不讲理的,这会儿肯定已经撕破脸干起来了,但小胡子和晋普阿旺都不是那样的人。晋普阿旺重重叹了口气,看看小胡子身后的格桑梅朵,闷头坐了下来。
小胡子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寒光,但是很快就消失了,他慢慢站起来,对宋坤说:“五十万。”
“我兄弟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宋坤撇撇嘴,很夸张的做了一个动作:“五十万,留着给这个娘们买假肢吧!”
“好了好了!”索南尖措丢了烟头,把宋坤朝后推了推:“事情已经出了,他们不还口,还愿意给血钱,这已经是表明态度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索南,你在帮谁?”宋坤很不服气的撞了索南尖措一下。
“宋坤,我告诉你。”索南尖措压低声音:“事情闹僵,我回去没法跟苏日大哥交代!另外,你觉得把他们逼急了,你能沾多大的光!”
苏日在宋坤这些人里多少有些威信,再加上众人都见识过小胡子的厉害,正如索南尖措所说的,真的翻脸干起来,他们人多,也占不到什么光。宋坤死死盯着索南尖措,突然就笑了起来,伸手替索南尖措整整凌乱的衣领子,又拍拍他的肩膀:“好,给你个面子。”
“下山给钱。”小胡子漠无表情的看看宋坤身后的人:“嘴巴再不干净的,就做好死在这里的打算。”
事情就这样被平息了,索南尖措叫一个伙计带着伤者先回古殿外面去,剩下的人聚集在一起吃东西休息。小胡子四个人坐在很远的地方,晋普阿旺心里憋着火,却发泄不出去,李能叹了口气,说:“妹妹妹妹子,不是我我我我说你,在这种地方,不不不不能贪小便宜。”
格桑梅朵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低着头流泪,李能说了几句,她也没理。
“唉唉唉唉唉,忠言逆耳啊。”李能摊摊手,转身拍拍晋普阿旺:“大大大大和尚,撒尿去。”
小胡子默默嚼着食物,觉得没有一点味道。他几次想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到了最后,格桑梅朵哭的更厉害了,她把头埋在双膝间,肩膀不停的耸动着,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抽泣声。
“不要哭了,事情已经过去了。”
“我想问问你。”格桑梅朵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抿抿沾着眼泪的嘴唇:“你也和他们一样看我吗。”
“不是。”小胡子摇了摇头,递给格桑梅朵一瓶水。
“怎么不是。”格桑梅朵刚刚擦掉的泪水,一瞬间就重新充盈在眼眶中:“你和他们一样,都觉得我是个贪财不要命的女人,是吗,带着我是个累赘,是吗。”
“喝点水。”
“我是很贪财,我是想挣钱,尽一切可能去挣钱,我要养我的孩子,我跟你说过,孩子是我的希望。”格桑梅朵闭上眼睛摇着头,用手指指着自己的胸口:“我做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孩子,我是个贪财不要命的恶女人,我自私,我连累了你们......”
“每个人都为了孩子可以付出一切,我也有母亲......”
“你不懂!你们都不懂的!我有三十七个孩子,他们都有病,很难治的病,我从来没有跟人说过这些,包括你在内,我不想拿我的孩子博取你和其他人的同情怜悯,我不需要你们的同情。”格桑梅朵哭着,使劲咬住嘴唇,慢慢伸出自己的手:“我不需要任何人,格桑梅朵靠自己的双手,可以把我的孩子都治好,都养大......”
☆、第七十八章 贪财,善良
小胡子怔了怔,在他的印象里,格桑梅朵就是一个丧偶或是离异的单身母亲,至多带着自己的一两个孩子。但是格桑梅朵一口就说出三十七个孩子,小胡子在略微吃惊之后,立即就明白,这些孩子肯定不是格桑梅朵的。
事实就是这样的,格桑梅朵没有结过婚,甚至连恋爱的滋味都没有尝试过,她在内地上完大学,本来是有机会留下的,但是她眷恋自己的家乡,眷恋这片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土地。当时,她的父亲已经去世了,留给她一些遗产,不多,不过足以让她可以悠闲的生活下来。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让格桑梅朵自己预料不到,那是个很普通的清晨,她的一个朋友打电话,问她能否帮忙照看一下孩子。那是格桑梅朵很要好的一个朋友,是个单身母亲,有一个三岁的女儿,非常可爱,格桑梅朵暂时没有工作,时间很充足,当时就答应下来。
在任何人看来,这都是一件非常小的小事,那个朋友在见到格桑梅朵时,苦笑着说工作太紧张了,周末也不能休息,说着,她匆匆忙忙把格桑梅朵和三岁的孩子留在家里,然后出门。
这一次出门,就成为诀别,一辆飞驰的汽车把格桑梅朵的朋友送上了天堂。
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格桑梅朵正和三岁的小女孩玩积木,她当时就石化了。在等待朋友的亲属从外地赶来的这段时间里,她照顾这个三岁的小女孩三天时间。这三天时间只是匆匆一瞬,但让格桑梅朵受到了很大的触动。
三岁的孩子还没有生死的概念,她一天不见自己的妈妈,就带着哭腔,使劲摇着格桑梅朵的手,找她要妈妈。
格桑梅朵想不出用什么来抚慰这个孩子,那张稚嫩的小脸,还有天真无邪的眼睛,都像一根针,刺着她的心脏。在千方百计把小女孩哄睡之后,格桑梅朵自己也忍不住眼圈发红,这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但无形之中,她已经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
在朋友的亲属接走这个小女孩的时候,格桑梅朵哭了,她忘不了小女孩一步一回头的身影。或许吧,她可能在人生漫长的道路上不会缺少吃穿,她的亲属会给予她照顾,但是她失去的,是任何东西都不能弥补和交换的。
格桑梅朵产生了一个很强烈的愿望,在沉寂了一段时间之后,她果断的就把自己的愿望付诸行动,她到处去寻找那些失去父母,或者是被遗弃的孤儿,她想用自己微薄的力量给这些可怜的孩子童年的幸福和温暖。
在最初的时候,格桑梅朵把事情想的很简单,她觉得自己只要尽力,就会让孩子们的命运发生变化。但是让她意想不到的是,那些被遗弃的尚在襁褓中的孤儿,大多都是先天性疾病或者残疾的婴儿,否则就算被丢弃了也会被人捡走抚养。
格桑梅朵遇到的第一个孤儿,在街头上被遗弃了整整一夜,期间曾经有至少五个人都看到了包着婴儿的襁褓,但是这个婴儿的先天性唇裂吓走了他们。格桑梅朵看到这个襁褓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的抱走了他。
这种行为一旦开始,就没法结束了,她在之后的日子里不断的寻找,不断的找到这样的弃儿,还有人慕名把几个这样的孩子送到格桑梅朵这里。这些孩子是无辜的,他们带着各种各样的残疾来到这个世界,他们没有错,错的只是这个世界没能把应有的光明撒播给他们。
最开始的时候,格桑梅朵用父亲留下的那些钱作为资金,但是这些钱经不住花,孩子们的吃穿住行还是小事,但每个孩子每一次治疗所需的费用把格桑梅朵压的喘不过气,她一直在咬牙坚持。她想过求助,然而得到的大多是淡漠到令人心寒的目光和回答。
从得到这些淡漠的回答的那一刻起,格桑梅朵就自己对自己发誓,她不会再向任何人求助,她要尽自己的全力把这些孩子治好,养大。但现实是残酷且无情的,在之前,生性大大咧咧的格桑梅朵从来没有真正的把金钱放在心里,然而当一个叫西西的小女孩因为缺钱的原因,静静死在格桑梅朵怀里的时候,格桑梅朵的心完全碎了,她哭了很久。
“我不能不去挣钱,能挣到的每一分钱,我都要尽力。”格桑梅朵哭着说:“我挣的,不是钱,挣的都是那些孩子的生命。”
她和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人一样,梦想挣钱,梦想发财,只不过她的初衷和出发点和别的人有本质上的区别。格桑梅朵雇了几个阿姨,平时照看那些孩子,她只身来到拉萨,只为了可以在这个古老的城市里找到自己可以拼搏的舞台,靠汗水挣钱,养活那些孩子。
她今年二十七岁了,从二十四岁开始收养那些孩子开始,三年最宝贵的时间悄悄的溜走。她不买衣服,不买化妆品,住最便宜的背包客栈,喝清水,吃糌粑。
“我知道,我很贪钱,很讨厌,但是,我没有办法......”格桑梅朵拼命摇着头,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才不至于哭出声:“我真的没有办法,那些孩子很可怜,如果没有钱,他们会死的,会死的......”
小胡子默默的把这些话听完,他想了很久,才慢慢拉住格桑梅朵的手,说:“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同,当你受到一些莫名的误解和谩骂的时候,不会理会他们。有时,也不要因为自己所做的是一件好事而希望得到所有人的理解,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中,最纯洁的,是人的心,最恶心的,也是人的心,有的人是吃粮食长大的,有的人是吃屎长大的,我们可以和吃粮食长大的人打交道,沟通,但对于那些吃屎长大的人,你和他们计较,那就是把自己当成他们的同类。你没有错,凭你的本心做事,无论成败,你得到的都是功德。”
小胡子并不是一个随便施舍恩情的烂好人,但是如果有一个人能够真正的打动他的心,那么他会毫不犹豫的付出一切。他没有明着说出来,心里却已经在盘算了,他想尽快的把木剌措这边的事情做完,然后找一个可以打电话的地方,他把盘口档口都交给和尚了,不过从和尚那里要一笔钱,还是不成问题的。
“大大大大妹子。”李能和晋普阿旺从不远处走了回来,结结巴巴道:“胡子说说说说的没错,那些人渣,你你你你拿什么比喻他们,就是对对对对什么的侮辱,不要往心里去。”
他们只有四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下不能出现任何的争执和裂痕,李能还是比较精明的,可能也受了晋普阿旺暗中教育,坐下来就开始说好话。格桑梅朵的情绪稳定了些,但是不肯多说话。
这时候,索南尖措就从那边过来,按照惯例先和稀泥,然后跟小胡子商量后面怎么办。刚才从过道逃出来的过程很匆忙,不过小胡子知道,这条过道里的机括有合必然就有开,过道两旁凸出的石条之间之所以留下一道只有不到十厘米的缝隙,就是避免挤坏用“开”部分的机括枢纽,也就是穿成一串的小铃铛。如果仔细一点找,应该可以找到“开”部分的铃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