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就这样也很好。
他放弃挣扎,就在坑里,如此只需控制自己不要将他拉下来就是。
“进来坐罢,一头一脸的汗,还只是胡闹。”朱谨深转身边往里走,边吩咐林安,“叫个人去打盆水来。”
林安响亮地应了一声,笑呵呵地道:“世子一来,整个都热闹起来了。”
他要往外走,沐元瑜想起来叫住他,“我还带了荔枝,在车上没来得及取来,你顺便去跟我的护卫拿一下。”
林安应着走了,沐元瑜则跟着朱谨深进到里间,打量了一下,诸般陈设几乎跟两年前没有差别,她在炕边坐下,摸了一把坐褥:“颜色都旧了,该换新的了。”
皇帝也是够狠的,说关人真的关的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只在衣食上没有苛刻儿子,别的就都不管了。
抬头问朱谨深:“对了,殿下,你该进宫一趟吧?“她一想,眉眼就飞扬起来,“这一出去,可该吓到一片人了。”
朱谨深却没什么将要打脸谁的痛快神情,只是简单应道:“嗯。”
沐元瑜望他一眼,觉得他的气度好像是真的平和下来了,这一点隔墙的时候还不明显,她只觉得他在那样的境况下,没有出口过什么抱怨之语,算是学会了很大的忍耐,而如今真见了面,这种沉静具象化了在她面前,这感觉就很明确了。
这倒也不奇怪,他原来的尖锐很大一部分是因多病的缘故,而如今他的好转是肉眼可见的事,身体好了,吃饭睡觉都香了,自然看什么都顺眼许多了。
就是她不由自主变得有点缩手缩脚的。
她原来跟朱谨深没有顾忌,想扯他袖子就扯他袖子,想给他捂手就给他捂手,是就没把他当个凡俗的少年看,他现在那种高洁磊落的气度仍在,但确实地是个男子气息明确的青年了。
她有点找不准新形势下的定位。
好在不多一会,奉命去打水内侍的来了,沐元瑜就着水擦了把脸,而等她擦过,林安也回来了,还带了个客人。
朱谨渊。
他同住十王府,离着二皇子府最近,很快知道了这里的动静,今日是学堂休沐,他也不上学,所以一知道就急忙走来了。
林安闷坏,路上被问时,有意不说朱谨深的真实情况,只是苦着脸,朱谨渊一看他这样,心里定了不少,还安慰了他两句,结果等帘子一掀,他见到兄长时,眼珠子刹时瞪圆了。
沐元瑜虽然见不到面吧,时常隔墙说个话,对朱谨深在心境上的变化还是有些感知的,他就确确实实地与朱谨深隔离开了,这一下被冲击的,呆在门口招呼都想不起来打。
林安鼓腮憋笑,抱着食盒从他身边溜了进去。
直到沐元瑜站起了身行礼:“三殿下。”
朱谨渊方如梦初醒,然后就觉心中如被一泼滚油浇下。
火烧火燎的痛。
居然——病秧子居然还真有转好的一天!
朱谨渊对自己真的不能说没有信心,不然他也不敢在这两年里极力表现,跳那么高,可他从前总被贤妃推着来拿兄长衬托自己,他那时年纪小,心理素质不够,往往被毒舌打击得胆寒,这份阴影藏在他心里,令他在重见成年版朱谨深的第一眼,那阴影立时加重加深卷土重来了。
“三弟来了。”朱谨深扫他一眼,吩咐林安看座上茶。
朱谨渊于嫉痛中又生出一层战兢——朱谨深从来没对他这么温和地说过话,他进来时的表情恐怕并没有掩饰好,他还这样,一副宽厚包容的样子,真真像个兄长。
可他这个弟弟,并不觉得受宠若惊。
☆、第98章
他兄弟两个久别说话, 沐元瑜没什么兴趣插嘴, 就在一旁听着, 朱谨渊三句不离兄长的身体, 朱谨深一句句不疾不徐地回着他。
两人对答过了十句后,居然还客客气气的,朱谨深也没有露出不耐烦的样子。
但沐元瑜看出来了,风平浪静下,其实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朱谨深根本用不着刻意讽刺他, 他只要如实将自己的病愈告知出来,就够把弟弟的心扎成个筛子了。
偏偏朱谨渊当局者迷, 没有察觉。他心下只在往外哗哗淌血:这个孤拐二哥两大劣势,一个体弱, 一个性戾, 如今都好了, 他往后要怎么办?!
朱谨深还没有往外正式亮一回相,已经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他从前觉得总挨朱谨深的讥刺很郁闷, 现在才发现, 一旦他不如此了,才是真的可怕。
他终于懂了贤妃的用心良苦。
沐元瑜渐渐听得无聊起来,朱谨渊来,她让了位, 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此时摸到林安搁在桌上的食盒, 偷偷掀开来, 从里面摸了两个荔枝出来剥着吃。
她觉得自己动作很小,但朱谨深仍是很快一眼扫了过来。
沐元瑜就把剥好的一颗递过去:“殿下,给你?”
朱谨深摇摇头,温和地道:“我才吃了药。你自己吃吧。”
沐元瑜又意思意思地让了下朱谨渊,朱谨渊伸手要接,朱谨深忽然起身,把那颗晶莹雪白的荔枝拦回了她手里,微责道:“你以为三弟是我,这样不讲究,不怕人家嫌弃你。”
食盒共有三层,他把最上面一层取下来,摆到了朱谨渊面前:“不要客气,吃吧。”
朱谨渊:“……”
他不嫌弃好吗?不然他也不会想接。
然而拦都叫拦回去了,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捏了一颗荔枝在手里滚着,没什么心情剥,倒是想起来先前听见的话。
“二哥,你如今还在吃药?”
朱谨深道:“一些补气益元的药,还要再吃一阵子。”
“原来如此。”朱谨渊勉强笑着打趣道,“我瞧二哥的脸色这样好,说不准今年秋猎上都能大展身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