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士们听到这消息,底的信念终开始动摇。
江山社稷已经濒临绝境,这几个朝廷派来的将领还忙着打自己的算盘。
滕元皓却鼓舞士兵们说,即便是为了守住江南门户,刘觉和秦丰寸也不会坐视南阳危亡的。刘觉或许正全力攻打洛阳,秦丰寸兴许刚到临郡。
两月过去,将士们次开始忍饥挨饿,眼看城破即,滕元皓为了向距离南阳最近的秦丰寸求援,连夜派邬震霄带领数十名骑兵拼死突出围。
但是这一去,邬震霄就没有返。
城破的那一刻,滕元皓手握长刀立城墙上,顶天立毫无惧色。将士们痛哭不已,并非怕,是恨。滕将军铁骨铮铮,守城这半年,以卓绝的智慧和坚韧带领他们无数次击退敌军,哪怕朝廷派来一支援军,哪怕那只援军只有数千之众,他们也不会一步步走向绝境。
直到被敌军砍下头颅,滕元皓仍凝视着长安城的方向,像拷问,又像沉思,但目光中的那份坚定,从头到尾没动摇过。
忆完这段往事,滕绍已是双眼猩红。
蔺承佑的情跟面色一样沉,南阳之战的真相除了残忍,还透着无限辛酸。
滕老将军一腔热血为国效
忠,但直到临死那一刻都没能盼来朝廷的粮食和兵马。
其实当年南阳城一破,淮南立即有另一支朝廷援军赶来了,这支部队足有四万之众,趁叛军尚休整之际,一举夺了南阳城。只要坚持两日,滕老将军和其部将们就能获救,可惜这事,滕老将军也没机会知道了。
英雄流血不流泪,滕老将军是抱着遗憾牺牲的。
“知真相后,我常想,当年换作是我守南阳城,我会怎么做”滕绍声音暗哑,“一旦南阳失守,战火会蔓延大江南北,到时候遭殃的是数以十万计的百姓,平叛也会变愈艰难,但城中的四千多百姓又何其无辜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他们也想活下去,我想他们临死之前一定恨透了我阿爷,否则何以宁愿魂飞魄散,也要诅咒滕家的后人不好死。”
蔺承佑久久缄默着,四千多人的刻骨怨恨,化作了一股难解难消的强大咒怨。
施咒成功的,绝不仅仅一人。落到滕老将军头上,祸及的是滕将军和滕玉意。
不论滕家后人愿不愿意,命运的绳索早已悄然锁住了他们的咽喉。
即使改换命格,等待他们父女的,也将是一次次的“死非命”。
忽然之间,蔺承佑的口梗很难过。
这件事,到底是谁的错
但平生头一遭,他无法找出答案,这样一段椎泣血的往事,这样一场惨烈至极的兵祸,哪怕他处其中,恐怕也没资格评判对错。
涩然思索了一会,蔺承佑将目光移向滕绍的那件里衣。
“滕将军是想将有的咒怨引到自己上,以才提前准备了这件逆写着遁甲缘经的衣服”他眼中有了然,更多的是悲凉。
滕绍表情沉涩,俨然早已下定决“早这次出征之前,就有高人卜出我会遭遇不测,就像玉儿前世经历过的那样,我照旧会死三十八岁这一年。弄明白错勾咒的真相后,我便开始设法为我和玉儿破咒,但有人告诉我,咒怨只有靠咒怨来化解,我死时穿着这样一件衣服,便会魂飞魄散无,错勾咒只能影响三代人,如我能一个人揽去最的咒怨,落到玉儿上的就会相应减轻许多”
说到,滕绍闭了闭眼“我跟蕙娘一样,只希望玉儿能平平安安活下去。”
或许是提到了妻子,滕绍的嗓腔微微颤抖。
那一年,妻子因为夜间做噩梦的事整日神不宁,为了消灾降福,蕙娘许愿说只要路过佛寺都会入内烧香拜佛。
那他带妻子和玉儿扬州,妻子看到渭水岸边的佛寺,就让他下令泊船,说要进寺烧香,寺中,蕙娘碰巧遇到了智仁住持。
智仁和尚与旁人经历大不同,出家做和尚之前是个道士,据说他早年常跟几名道友四处除祟,斩杀过不少邪物。
人届中年时,智仁忽然对佛门生向往,索性遁入空门,潜钻研佛理。
智仁和尚慈眉善目,一双肥耳长可及肩,蕙娘看他天生异相,便向他请教自己噩梦缠的事。
智仁和尚问蕙娘是从何时开始做噩梦的,梦中又见到什么。
蕙娘说怀女儿时曾做过噩梦,但生下女儿之后就不做了,女儿满四岁生辰时,她曾到宝莲寺为父女俩消灾降福灯,不料这灯一,那噩梦又来找她了。
智仁和尚说从未听说祈福灯会惹来冤祟的,怀疑蕙娘的女儿中了什么诅咒,凡是为这孩子祈福的行为都会遭致反噬,蕙娘之以又开始做噩梦,就是因她为父女俩祈福灯的行为惹来了怨气。
蕙娘虽不肯相信滕王两家祖上做过什么坏事,但最近的种种遭遇的确让她觉匪夷思,知智仁和尚兼通佛理和道术,便求教智仁和尚可有破解的法子。
智仁和尚答应帮蕙娘问问当年的道友,还说让蕙娘将那供宝莲寺的祈福灯撤,假如蕙娘从不做噩梦了,那就说明这孩子上然带咒。
离开菩提寺时,蕙娘照例佛前许愿,只是这没为丈夫和女儿祈福,是为她自己祈求,她许愿自己事事顺遂,谓“顺遂”自然就包括了夫君和女儿的平安。
到扬州后,蕙娘将供奉宝莲寺的祈福许愿灯改为自己祈福,当晚然没做噩梦。
为,蕙娘一次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中,这期间她不断菩提寺的慧仁和尚寄信,可直到半年后,蕙娘才次收到智仁和尚的信。
蕙娘拆开智仁和尚的信一读,头顶仿佛浇下一盆冷水。
说到处,滕绍的眼中满是悔恨“可恨我那时候对全不知情,无论蕙娘怎么问我,我都斩钉截铁说滕家祖上从未做过不好的事,蕙娘从我这里不到真相,只能自己苦寻答案,当时她过有多煎熬,我根本无法想象。”
基丈夫的话,蕙娘对智仁和尚信上的话半信半疑,可是没多久她不但又一次滑胎,并且从邬莹莹的口中听到了南阳一战的真相,滕夫人才知道,她梦中见到的那累累白骨是从何来。
蕙娘犹如掉入了炼狱中,梦中那老百姓的幽幽恨意让她不寒栗,每次从梦中惊醒,她都会惊惧良久,原来那不是索命的冤祟,是一种诅咒。
焦灼了几日,蕙娘很快拿定了主意,过去一两年她问过不少僧道,只有这位兼通佛理和道术的智仁和尚说出了症结,这天下除了智仁和尚,恐怕没人能帮助他们父女了。朝廷正急召镇海军前去攻打吐蕃,丈夫为了商议军情经常不府中,她唯恐丈夫次出征会出意外,便连夜去信请智仁和尚来扬州帮忙化咒。
智仁却说爱莫能助,然架不住蕙娘一去信求助,到底软了,他将另一位道友想的法子告诉了蕙娘,这位道友是沧州悠游观的道长,早年曾帮着一户人家化解过错勾咒,虽然最终并未成功,但从那之后,道友知道咒或可用骨肉至亲的福报来抵消部分孽障,但前提是做一场法事,且这场法事极不好做,需僧道合力。
智仁还告诉蕙娘,从她女儿的命格来看,大约五岁左右会遇到一个改变命运的转机。
这转机,是另一个福大命大的孩子带来的。假如蕙娘想做这场法事,时机必须女儿五岁前,过了五岁这个坎,怎么祈祷也无用了。
说到处,滕绍移目看向蔺承佑,深沉的目光中,清晰可见感激之意。蔺承佑里有如刮过一阵狂风。
“前一阵,我总算找到了隐居山中的智仁和尚,智仁和尚听说玉儿能预知后事后,便猜到她曾经历过一世。为他叹息了许久,说蕙娘甚有佛缘,一世的法事,为玉儿求来了一个借命的契机,但也因为借命活,让玉儿和我困了这个生的魔咒里。这来的二世,蕙娘依旧义无反顾用自己的福报为我和玉儿祈福”
滕绍骤然哽咽失声。
这一次,蕙娘终为他和女儿求来了一把上古神剑,但因为“前世”有人帮玉儿逆天改命,施法者和玉儿会不断遇到妖魔鬼怪,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一场劫,也是一场机缘。那把剑能斩妖除魔,如玉儿不惧艰险,说不定能借除魔为自己消除孽障。
“智仁和尚告诉我,当年蕙娘弄明白缘由后,立即信他说她愿意做这场法事,她说先不论管
不管用,既然找出了噩梦源头,总要试一试,如提前将事告诉丈夫,以丈夫的脾性,非但不可能同意做这场法事,还会将智仁和尚当作妖言惑众之辈赶出去。”
事关父女俩的安危,蕙娘不敢轻易冒险,至少做法事前,她暂时不能将事告诉丈夫。
智仁和尚郑告诫蕙娘,她的寿元本就不剩几年了,假如她用自己的福报为丈夫和孩子挡灾,死亡很可能会提前至今年。蕙娘却说,长命百岁又如何,叫她看着自己的孩子和丈夫相继死非命,她会比死还难过。她愿意把自的福报捐他们父女,不信换不来一报。
做法事前,蕙娘整日为女儿添置小衣裳和新首饰,因为女儿晚上总要阿娘抱着睡,她甚至亲手女儿做了一个布偶,碰到子爽利的时候,还会亲手带孩子做甜。对丈夫,蕙娘却着意疏远,因为她怕法事若是成了,自己会早早离开他们父女,夫妻越情浓,丈夫会越伤。丈夫越伤,她会越难过。
做好这番安排,蕙娘从容等待那场法事。
眼泪从滕绍眼角无声滑落下来,浸湿了他的衣襟。
“这诅咒是针对我父亲的,要惩罚,也该冲着我来,只恨我无力对抗这命运,最终连累了我的妻儿,知真相后我常想,我和蕙娘一生未做过恶事,为何会有遭遇咒怨源自南阳一战,但父亲和那枉死的城中百姓,又做错了什么”
他想恨,竟无人可恨。
蔺承佑里异常酸苦,面对这种堪比泥淖中挣扎的绝望,言语上的宽慰,显何其无力。
滕绍望着虚空的某个,忽然凄恻笑了笑“我问智仁和尚,蕙娘求来的这把剑,能不能帮玉儿化解上的咒怨智仁和尚却说,虽说玉儿用小涯剑除了不少邪祟,咒怨可能仍未消解,因为我印堂黑,最近定有劫难,除非我次出征平安无事,才能说明咒已破。是我提前准备了这件咒衣,这是世上最恶毒的自我惩罚之术,唯有如,方能化解世上罪恶毒的咒怨。只有我也落永世不轮的下场,方能为玉儿挡完这咒怨。”
话音未落,滕绍忽然喘息起来,蔺承佑一惊,滕绍脸色迅速变差。
中尸毒之人情绪不该大起大落,毕竟这样会促使毒素快速蔓延。方才滕绍说起往事时,蔺承佑屡次想打断,但滕绍一要用自己的死为女儿挣来一线生机,并无求生的意志,智仁和尚的话应验了,滕绍父女上的咒怨仍,打从今晚被怨尸伤到的那一刻起,滕绍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滕将军。”蔺承佑忧如焚,扣住滕绍的下颌将一粒护神丹塞入滕绍口中。若是上带着六元丹就好了,六元丹解妖毒有奇效。可惜师公长安之后尚未调配药,他平日不离的那一瓶,又紫云楼对付树妖那,全数分了昏迷不醒的杜庭兰等人。
想到处,蔺承佑有怔忪,滕玉意拼死从树妖手下救下的表姐的性命,但也因提前分完了六元丹,致使滕将军中毒之际没有余药为其施救,这岂不都是冥冥中注定
眼看滕绍状况越来越差,蔺承佑忽令停车,下车到另一辆负着辎的马车上取来一件东,快速到滕绍边。
打开包袱,里面是一盒蜜饯和一叠妆花缎。
“滕将军。”蔺承佑扶起滕绍,示意他看妆花缎里的那件物事,“这是阿玉让人送到军中的包裹,六月就从长安送出来了,但因为这两月镇海军和神策军辗转各,直到昨晚我才收到,一共两样东,一样是她亲手做的蜜饯,是我的。另一样是滕将军的,滕将军,您好好瞧瞧,这是阿玉亲手为你做的夏裳。”
滕绍泪眼定定凝视着面前之物,那是一件佛头青的夏裳,针脚有粗陋。
蔺承佑托起夏裳上的衣袖,以便滕绍能看清楚上头繁复的花纹“我不知道阿玉做这件衣裳花了多少时日,但看这上头的一针一线,她一定倾注了不少血,她知道军中炎热,衣裳越轻软越好,做了衣裳送到军中,无非是想让父亲少受暑热,滕将军,阿玉里有多记挂父亲,您还不知道么”
滕绍鼻翼翕动,透过泪雾打量衣裳。
“父亲出征,阿玉一定盼着父亲平安归来,若看到父亲的尸首,阿玉里会有多难过,滕将军想想就知道了。阿玉她已经没了阿娘,若是知道滕将军为了替她解咒落个魂魄无归的下场,就算她能长命百岁,这一辈子恐怕都无法释怀。滕将军,您和滕夫人对阿玉的疼爱,比我想还要深,但阿玉对您的爱,未必逊你们。滕将军坚毅过人,走到这一步,也是别无选择,但事情未到最后一刻,未必没有转机。”
“就算为了阿玉,也请滕将军务必要支撑到长安。”说罢,蔺承佑郑其事将那件夏裳披到滕绍上。
滕绍含着泪光闭上眼睛,这衣裳柔软如丝,让他想起女儿幼时白嫩的腮帮子,忆一帧帧涌上头,让他的变跟布料一样柔软,沉默良久,尽管他已是气若游丝,仍吃力颔了颔首。
去往青云观的途中,滕玉意空前沉默。
绝圣和弃智甚少看到滕玉意神色如凝,也不敢贸然搭话。
一路上,滕玉意腕子上的玄音铃时不时响几声,铃声倒是很轻微,这说明外头的邪祟法力低微,绝圣和弃智手捏符箓,掀开窗帷往外看,夜色深沉,街上不时可见邪祟飘荡过。
滕玉意自顾自出了一神,突然觉不大对劲,往日绝圣和弃智见到邪祟就收,今晚这一路却始终没有出手的意思。
她问二人“街上既有邪祟,为何不收不怕它们侵害附近百姓吗”
绝圣摇摇头“不能收。街上这只是游魂,他们生前是良善之辈,死后做鬼亦不害人,之以徘徊不投胎,多半是怀着未竟之志,我们只能帮着做法事帮它们超渡,却不能贸然将它们打魂飞魄散,这样做太损阴德,会大大损伤自修为的。”
滕玉意又问“我记上尺廓现世时,道长他老人家因为怕尺廓闯入城中,早带领众道友绕城布下了一圈御邪网,这游魂法力并不高强,照理是闯不进城中的。”
弃智忧忡忡“应该是有人暗中破坏了某一处的御邪网,长安城池这样大,光城门就有十几个,每日进城出城的人那样多,有的是机会弄坏御邪网。只要出现一个漏洞,游魂和邪祟就会有隙可钻,就算我们找到那处缺口,也防不住那帮人破坏另一处。”
滕玉意头,看来这是有人蓄意要搅风搅雨了,依她看,多半就是皓月散人的那位主家了,不过说到这个,她有想不通“它们既不能害人,法力又低微,把它们引进城又能如何”
忽听弃智道“滕娘子,你没现那游魂一直跟着咱们的犊车么”
滕玉意忙掀帘往外看,时值半夜,街衢巷陌空荡荡的,一眼望去什么也没瞧见。
弃智忙帮滕玉意打开天眼。
滕玉意次睁开眼,就看到街上满是影影绰绰的鬼影,它们不远不近追随着犊车,却因畏惧着小涯的剑光不敢靠太近。
“头几日我和绝圣就现滕府附近的邪祟和游魂比旁处要多,但因为师兄府里设了结界,那东也不敢随意擅闯,滕娘子,
我们觉它们跟今晚这游魂一样,对你的兴趣非常大。”
滕玉意放下窗帷暗想,这事真蹊跷,就算她历来容易引邪祟,从前也没见这样成群结队的游魂。
思量间,忽听帘外端福恭敬道“道长。”
往外看,然是青云观的犊车,与清虚子一同前来的,还有东明观的五道。
五道咋咋唬唬的“清虚子,当年我们东明观驰名长安的时候,你们青云观还是一座土胚呢别人怕你,我们可不怕你。你深更半夜把我们叫出来,到底要做什么这满城的冤魂是不对劲,可你凭什么说这跟错勾咒有关,你且说说,中咒之人是谁那人又是如何引来这么多邪祟”
见喜不忿“就是。都街上转了一个多时辰了,你不睡觉我们还要睡觉呢。旁人中错勾咒,又与我们有什么相关今晚就算您说破了天,我们也绝不会踏进青云观的大门。”
绝圣和弃智跳下车“师公,这么晚了,您老怎么来了。”
滕玉意看看清虚子又看看五道,看这架势,竟像是专程来找她的,她忙上前打招呼“道长。”
清虚子白眉一竖“时辰不早了,你们几个为何还不府”
又用拂尘甩了甩绝圣和弃智的额头“天有异象,你们两个为何不劝说滕娘子待府里,这一出来,碰到的是游魂野鬼也就算了,万一碰到尺廓,凭你们两个的本事,确定能应付了吗”
滕玉意忙赧然向清虚子赔罪“不关两位小道长的事,是晚辈有急事需出门一趟。其实这几月我们从不夜间出门,今日是例外,正要去找道长告知事。”
清虚子怔了一下,大约看出滕玉意面色比平日难看,头,换了一副温和的口气“罢了罢了,外头不清净,有什么事到观里说。”
五道却不肯动了,望着滕玉意,满脸错愕“清虚子,你说的那位中错勾咒之人就是滕娘子”
滕玉意自是无作答。清虚子也没接茬。
见天恍然大悟“难怪滕娘子总遇到邪祟,原来是”
想来知道中咒之人多半没有好下场,他目光闪了闪,后头的话没往下说。见喜等人也都面有异色。
这时候清虚子和滕玉意几个早已各自上了车,五道急急忙忙跟着上毛驴。
“慢着。老道,我们跟你一起青云观。”
绝圣傻乎乎道“前辈们肯去青云观了”
见天笑嘻嘻“别人也就算了,谁叫中咒之人是滕娘子呢,上我们彩凤楼我们打赌输了滕娘子,人情还没还呢,帮着出出力就当是还人情了。”
绝圣弃智里一暖,乐呵呵挠挠头。
头一看,滕玉意也托腮微笑,绝圣和弃智悄声说“难怪师公和师兄有事没事都会想起五位前辈,大约也知道他们肠不坏。瞧,真有事的时候,前辈们好像从来没推脱过。”
滕玉意敲敲车壁正要同五位道长说几句话,对面又来了一列人马,领头的那个也是熟人。
绝圣弃智讶笑“宽奴大哥。”
今晚怪热闹的。
宽奴驱马近前,先下马同清虚子道长和五道行完礼,随后便对犊车上的滕玉意和绝圣弃智说“先前王爷和王妃看满城都是游魂,放不下滕娘子,便让人去滕府问安,怎知滕娘子和两位小道长都不府中,连程伯也未。王爷王妃唯恐出什么岔子,便让小人带人沿着崇仁坊往南找,王爷王妃自己也从府里出来,往城北方向找去了。”
滕玉意吓一跳,今晚找邬莹莹打听当年往事,不宜让旁人知道,以她暗中部署时,并未同成王府的人打招呼,没想到竟惊动了成王夫妇。
她脸庞有烫,忙下车道“劳王爷和王妃记挂,下绝不会如了。”
宽奴笑说“滕娘子既然跟道长一块儿,我们就放了,小人这就去王爷和王妃报信,滕娘子和几位道长先走一步,稍后王爷和王妃也会赶去青云观。”
滕玉意应了。上车时有纳闷,清虚子道长集结了这么多人一同去青云观,又一提到错勾咒,莫不是想到什么法子为她化咒了
她听着外头五道等人的说话声,又想想今晚这一路遇到的人,胸口莫名像涌入一股暖流。
又想着,如能顺利攻下蔡州城,蔺承佑和阿爷也快来了吧。几月前托程伯送出去的那个包裹,想来应该送到了蔺承佑和阿爷的手里。
蔺承佑那么挑嘴,那罐蜜饯也不知他爱不爱吃。她为了清洗子上的绒毛,手都泡皱了。
那件夏裳阿爷穿着可还合体滕玉意里掐数着蔺承佑和阿爷来的日子,自从知了南阳一战的真相,她才知道阿爷这年背负了多少东,她现有许多话想对阿爷说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男人的呼喊声“救”
声音异常急促,只短暂响了一声就似被人捂住了。
端福忙止住车,犊车旁的大队滕府护卫们察觉到了附近的危险,也静悄悄抽出了武器。
那是一个拐角处,青云观的犊车和五道的毛驴早就拐过街角了,故未听见这声短促的呼救。
滕玉意和绝圣弃智却听见了,三人屏息凝神分辨着那方向的来源,绝圣和弃智全神贯注侧头静听,不安道“那声音怎么那么耳熟。”
“是严司直。”滕玉意面色沉,蔺承佑对这位同僚历来极为信,万一严司直遇到了危险,他们绝不能坐视不理。
她谨慎掀开车帘,压着嗓腔对端福说“先让长庚带人去瞧瞧。”
长庚等人很快就返车前,肃然说“娘子,出事了。那边一位大理寺官员遭了袭,小人上世子边见过那人,娘子应该也认识那人。”
滕玉意口猛跳“你们追上道长告知他老人家事。”
说完与绝圣弃智下车前去察看,那是一条陋巷,附近没有灯火,对方手后,已经飞速撤离了。
长庚一来就带人排查完左右,现巷子里外全是滕家的护卫。
长庚和端福前提灯照路,滕玉意和绝圣弃智快步往里走,一直走到最深处,端福等人才停下了,一看到上的影,绝圣和弃智的呼吸就变又粗又急。
“严司直”绝圣和弃智急步奔过去。
严司直上仍穿着大理寺低阶官员的绿色官袍,仿佛一片枯叶般,静静倒巷子深处。
滕玉意夺过长庚手里的灯笼,几步跑上前,望见严司直的脸孔,呼吸不由一滞,依旧是平日那张年轻平和的脸庞,但严司直瞳孔涣散,嘴角挂着一抹鲜亮的涎液,那痴傻的神态,与往日看上去截然不同。
绝圣和弃智惊怒交加“这是这分明是被人夺了魂魄。”
弃智拔腿就往外跑“我去告诉师公”
滕玉意恨声问长庚“可瞧见那帮人的模样了”
长庚遗憾摇头。
滕玉意咬了咬牙,二话不说扶起严司直的肩膀“快,先把严司直送到青云观说,道长他老人家说不定有办法。”
弃智正是油煎火燎,忙帮着抬人,不等绝圣跑出去,街口传来脚步声,清虚子和五道也闻声赶来了。
“出了何事”
“大理寺的严司直被人暗算了。”滕玉意急声道。
五道倒抽了口气,头几办案他们没少跟严司直打交道,对这位年轻官员的印象很不错。
清虚子撩起袍袖,迅速掀开严司直的眼皮,一望之下,老人的表情就凝起来。
“三魂不附体,快送青云观。”
一伙人刚把严司直移到犊车里安置好,严司直嘴角忽然溢出一抹鲜血,绝圣和弃智大惊,手忙脚乱用帕子帮着抹血,滕玉意知不好,急声唤道“端福、端福。”
端福进车厢察看,默了默,木讷道“应该是之前被人强行喂了毒药。”
“快问问道长可有解毒的法子。”
端福脸色沉,跳下车“像是断肠草。”
滕玉意口一凉,清虚子上车看过之后,然一句话未说,只从袖中取了一粒雪莲丹塞入严司直口中,便催犊车新赶路。
“师公,这毒能解么。”
“恐怕来不及了。”清虚子干脆留车厢中照看。
车厢里一默,绝圣和弃智强忍着泪意道“别、别慌,观里有不少解毒的良药,师公您一定有法子的,端福大叔,麻烦把车驱快。”
滕玉意却拦住端福“余奉御善解天下奇毒,快让长庚以阿爷的名义去尚药局请余奉御。”
“老爷不京城,长庚没有老爷的随信物,未必请动余奉御。”
清虚子便要摘下自己的药囊递长庚,哪知滕玉意已将手中的玉佩递过去“用这个去请”
那是上蔺承佑离京前特她留下来的,至今没用过一次,没想到今夜严司直用上了,蔺承佑绝不会愿意严司直出事的,希望这块玉佩能为严司直带来活下去的契机。
交代完这一切,滕玉意才看见清虚子也拿出了药囊,不过车里的人都顾不上这了,救活严司直才最要紧。
犊车如离弦的箭,飞快朝青云观奔去。
半路,清虚子让绝圣和弃智检查严司直上是否还有别的伤势,就两人检查严司直的双足时,滕玉意无意间看到严司直的靴底贴着一张残缺的笺纸。
滕玉意一讶,忙将那张笺纸撕下来,笺纸上头黏了胶泥,故能紧紧粘严司直的靴底上。
滕玉意微讶摩挲胶泥,口中对清虚子道“道长您看。”
先前他们已经搜过严司直的,并未严司直上瞧见胶泥,想来那帮人谋害严司直后,顺便把他上的有物件统统搜走了 。
靴底的这一小块笺纸看上去毫不起眼,当时又是黑灯瞎火的巷中,故未被现。
清虚子眯了眯眼“把灯移过来。”
滕玉意忙把笺纸凑到灯前,岂料纸团上头并无字迹,那是一张白纸。
绝圣和弃智大失望,滕玉意却望着笺纸思索,胶泥和笺纸绝不可能同时跑到靴底,这绝非偶然,那时候严司直应该已经察觉了危险,怎会做无意义的举止。
白纸、白纸滕玉意中一动,次将笺纸对准灯火,这一终纸上看出了端倪。
上头有潦草的痕迹,像是用指甲划的,乍一看很不起眼,但细细辨认一晌
“岷山严四。”滕玉意惊讶道。
绝圣和弃智忙凑过来帮着确认“还真是这四个字。这是何意”
弃智惶然说“听说严司直是岷山人,这是指他自己么”
滕玉意蹙了蹙眉,那样紧急的关头,留下自己的字号又有何意义
不,这一定是指别人。
当时严司直上未带笔墨,遇到紧急情况只能用指甲写字,但他又怕这纸条被那帮人搜走,是处积虑将其藏到靴底。
清虚子竭力思索“严司直未必是家中四郎,这说不定是他岷山的某位亲戚。”
“噫,难道这位亲戚与案件有关么”
绝圣和弃智一头雾水。
滕玉意惊胆战想,这线索他们看不明白,但蔺承佑一定知道含义。
这个纸条,是留蔺承佑的。
想必严司直很清楚,即便他没能逃出毒手,他的尸首也会被送到大理寺去。
蔺承佑既是他的同僚,也是他的朋友,一定会亲自为他做尸检。
只要这紧固的胶泥不干涸,这一小块笺纸就觉不会从靴底掉落,那么只要蔺承佑总有机会看到
严司直用这种方式蔺承佑留下最后的线索,哪怕那帮人异常狡猾,严司直也做到了。
滕玉意缓缓将目光投向严司直,目光中满是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