蔗糖为甘蔗冷榨凉晒而成,残渣较多,所以价廉。而黑糖是用明火熬制,在熬制的过程中逐渐滤除残渣,只剩糖浆精华,所以才会珍贵。
黑糖甘甜,温润,补脾养胃,常年由爪哇经海路,自南诏供来,是大魏国中一味唯能从海上求得的稀有之药。
宝如从街市上收了许多廉价的蔗糖回来,准备拿记忆中那使臣所述的法子,熬制黑糖,因手忙脚乱干不得活,她只做个光说不练的假把式。
倒是张氏一人生火,一人熬糖滤糖,做了个光练不说的傻把式,俩人一文一武,沿锅台操练了一整日,竟真的将那廉价的蔗糖,熬成了焦香甘甜的黑糖。
可以想象,都不必出门特意去卖,只要宝如将这成品的黑糖送到各家药铺去,药铺都会当成奇货可居,无论多少银子,都会收的。
傍晚时张氏回家,宝如牵着媛姐儿的手,顺道也要去接季明德回家。
季明德等秦州举子,都在李家后院温课,读书,做策论。前院的小天井里,凳子放了一排排,是李远芳在给这巷子里的小姑娘们讲《女诫》、《女德》、《孝经》等书。
在门上分别,宝如刚要走,便听里面李纯孝一声威严的唤:“宝如,既来了,为何不进来?”
止这一声,张氏两腿都软了:“宝如,必是咱们在外做卖买的事儿叫我家公公知道了。他要这个声儿说起话来,定然便要责罚我,怎么办?”
宝如捏了捏张氏的手道:“勿怕,有我呢。”
她想和张氏一起把那黑糖卖买正经做下去,但张氏有李纯孝那样一个公公,整日出门都要找借口悄悄的溜,卖买如何能做得起来?
李纯孝坐在正房的台阶上,端着杯茶,见宝如进来,直接就是一句:“听说花朝节上你不但卖蜜枣,还上高台舞剑,惹得一众小贩踏拍而合,可有此事?”
宝如站在当院,素白绫的掐腰褙子,本黑长裙,只绾个高髻,插着枚羊脂色茉莉小簪,双手叉腰先给李纯孝一个万福,才道:“有!”
李纯孝将茶杯重重搁到身边书童手中,指着宝如道:“天地宗亲师,师长与父同职,既季白不在,我身为师长,便可替明德管教你。
亏得你是宰宦人家出身,赵放的孙女,就算落难,明德亦娶你为正妻,不曾苛待于你,而你抛头露面在外做小卖买不说,惹地痞无赖骚扰是一重,竟还上高台舞剑,穿男子衣服,这般行径,你叫明德颜面何存,又置我等秦州仕子于何处?”
李远芳带着帮小姑娘,还在那儿正经八百的读《孝经》,抬头看宝如时,一脸的幸灾乐祸。
宝如听着后面有人叽叽喳喳窃窃私语,回头一看,不知何时门外也挤满了人。这恰是巷中小姑娘们该下学的时刻,许多来此接女儿回家的妇人们,正在大门上偷眼窥望,有几个胆大的直接走了进来,就在天井中看着宝如。
赵放为宰执二十年,长安何人不识。李纯孝这番话有理有据,先声夺人,恰就是准备好了,要在众人面前,羞宝如的脸。
季明德只听到李纯孝呼宝如的第一声,便从后院赶了出来。刘进义和李小虎跟在后面,也将他一句句严厉之责全然听在耳中。
秦州仕子朴实,不比李纯孝这种长在长安的官二代,将面子看的很重要。他们花朝节也在芙蓉园中,但为了不让宝如难堪,没有一个人敢到宝如的蜜枣摊子前晃过一眼。
寒门小户多有妇人持家,一个寒门书生,从五岁开蒙,十几年寒窗,大多数考到进士这一层时,儿子都该成家了,谁人不是由妻子持家供养。
刘进义家娘子在成纪种药材为生,最解供夫读书的妇人们之苦,也顾不得李纯孝是师长,上前就要跟李纯孝辩上几句。
季明德一把拉住,往后退了两步,摇头示意刘进义不要上前。
宝如两只小拳头攥的紧紧,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紧紧盯着李纯孝,显然蓄势而发,是准备当众跟李纯孝辩一回了。
当初在陇南书院后面的朱圉山上,宝如究竟是怎么对付胡兰茵和庄思飞的,季明德没有见过。下来之后,她能鼓动秦州举子们把知府胡魁嘘出书院的那番陈情,季明德也没有听到。
他还从未见识过宝如的伶牙利齿。
宝如上前一步道:“那先生觉得,身为明德之妻,我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