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四甲基联苯胺(11)反应是阳性,肯定是血。”聂之轩说,“虽然大马路上的血迹证明效力不是很强,但毕竟是在特殊的地点,还有不少血迹,我认为这就是视频里的人在被广告牌砸到后,受伤流的血。”
“看颜色不像血啊。”凌漠蹲到聂之轩身边,仔细观察了一番,说。
“血流出体外后,会变色呢。”
“你是说,时间长了?”
聂之轩点了点头,说:“血液流出后,血液内的亚铁离子氧化成正铁离子,颜色就会加深。你看这一小摊血泊,边缘现在已经不清楚了,而且呈现出深褐色,说明有两三天的时间了。”
“那还能提取到有用的物证吗?”凌漠沉吟道,“这个受伤的人本来就没有可以作为视频追踪甄别依据的特征,现在看,时间都已经这么久了,肯定也无法进行追踪了,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办法。”
“既然是血痕,做出dna肯定是没问题的,傅大姐那边可以比对一下是不是失踪婴儿。”聂之轩说,“至于指纹嘛,我估计你刚去看的水管上是很难找到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爬水管呢?”凌漠说,“十五层楼,从这里爬上去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情。费这么大劲,要上楼做什么?”
“楼上有人把广告牌弄下来砸他,”聂之轩问道,“他被砸了以后,上去复仇?”
“这个我觉得是不可能的。”凌漠说,“那么大的广告牌,空气阻力大,在空中会翻转飘浮,用这个来砸人,准确度实在是难以保证。你们过来看看水管,这是鞋印吗?”
程子墨凑近管子一看,说:“是的,应该是鞋底沾有墨绿色的污渍,所以还能看到一点花纹,只是没有什么鉴定价值。”
“至少能说明一点。”凌漠说,“他和壁虎不一样。壁虎之所以能攀高,是因为手足都有吸盘肉垫,所以爬高的时候必须脱鞋、脱袜。他既然不用脱鞋子,自然原理也不一样。”
“壁虎那个难度高。”聂之轩说,“实际办案中,有很多入室盗窃的小偷都具备爬排水管的能力,只是因为身体灵巧罢了。”
“走,我们都去楼顶看看。”凌漠一挥手,和聂之轩、程子墨走进了国际大厦。
坐电梯上到十五楼,然后从楼梯走到了楼顶,聂之轩俯身看了看地面,说:“这里的新鲜足迹太多了,但是看不到墨绿色的痕迹。”
“正常,显然这个广告牌是重新装上去的,重装广告牌,肯定会上来不少人。”程子墨走到了广告牌旁边,看着两侧立柱上新鲜的螺丝钉,说道。
“这里又有墨绿色的污渍了。”聂之轩蹲在广告牌固定柱的旁边,用自己的机械手指刮擦着那锈迹斑斑的立柱,说,“还不少呢!”
“脚底的污渍会留在立柱上?怎么回事?”凌漠说,“是打斗痕迹吗?”
“打斗痕迹一般会在地面表现得比较明显,表现为明显的鞋底拖擦痕等。”聂之轩说,“现在看来,没有发现鞋底拖擦痕。而且,人足底的污渍必须是施加一定的刮擦力,才能在载体上留下的。如果是打斗痕迹的话,可能会在地面凸起的部位留下。可是,并没有。而且,顺着排水管攀登,也不可能爬到这个固定柱上。那么,在立柱上留下污渍唯一可能的原因,就是他不断地踢立柱。”
“因为广告牌坠落,所以踢立柱?”程子墨嚼着口香糖说,“这个思维逻辑倒是新奇得很。”
“脑子不清醒?”聂之轩问,“结合他的步态,是不是酒喝多了呀?”
“不。”凌漠说,“这个人的步态和行为,反映出的是不正常的行为心理,尤其是报复柱子这种事情,肯定是意识错乱。喝完酒,确实容易大脑皮层兴奋,但是意识错乱的发生率还是不高的。我觉得,是精神病人或吸毒者的可能性会更大。”
“所以,究竟是不是演化者呢?”聂之轩敲了敲广告牌铁皮,道,“正常人被这么硬的高空坠物砸中,活不了吧?”
“是不是演化者,谁也不敢确定。毕竟,除了被盗的婴儿,还是有我这种潜在的演化者的存在。”凌漠站到楼顶边缘,眺望着没有被遮挡的十字路口,说道。
“我提取了这些墨绿色的污渍,回去进行微量物证检验,看看是什么成分。”聂之轩怕凌漠想得太多,于是岔开话题说道。
萧朗开着车,思考着。
刚才他在守夜者成员们的微信群里,一直在看唐铛铛发的视频追踪信息。杜舍和陈方园从机场就分手了,陈方园有律所派的车来接,而杜舍则自己一路步行。因为机场位置较为偏僻,杜舍又不会沿着高速行进,所以杜舍多次在视频线路中消失。好在唐铛铛已经掌握了程子砚之前教她的多种视频侦查方法,几次都重新找到了杜舍的身影。可是,杜舍越走越偏僻,可用的摄像头也越来越少,最终她还是丢失了杜舍的行踪。
当唐铛铛在微信群里表达出沮丧情绪的同时,萧朗倒是注意到了一个问题。
对地形天生敏感的捕风者(12)程子墨和绝顶聪明的读心者凌漠,此时还没来得及通过杜舍的行动轨迹来分析他可能去的目的地。这就给了萧朗发挥自己能力的机会。不用描画轨迹、分析心理,萧朗通过杜舍的消失地点,就可以猜到杜舍去哪里了。
杜舍最后的影像,是南安市殡仪馆门口的监控头拍到的。
殡仪馆,杜舍的父亲杜强被杀案(13),不正是在这个历史悠久的殡仪馆里发案的吗?杜舍的家,不正是离殡仪馆不远吗?
当时董连和分析杀人焚尸地点时,就是在以殡仪馆为中心十公里的范围之内去寻找的。而董连和通过乔装寻访,最后发现作案地点就是位于西门村的杜舍的家。难道,杜舍的藏身地点就是他以前的家?崔振他们既然翻阅过此案的卷宗,自然知道西门村这个地方,难道杜舍重新回家,就不怕崔振他们猜到吗?在掌握不了城市监控的情况下,崔振想要寻找杜舍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杜舍躲在哪里都比躲在自己家里安全吧。
难道,杜舍会觉得“灯下黑(14)”吗?
或者,有其他的原因?
萧朗此时已经驾车来到了殡仪馆附近,之所以没有直接导航去西门村,是因为萧朗换了几个导航软件,都没有找到名字叫西门村的地方。
毕竟杜强被杀案是在三十多年前,近三十年来南安市发展变化天翻地覆,西门村这个地方就此消失了也说不定。可能正是因为杜舍在坐牢期间获取了这样的信息,才大胆地回到家里。因为即便崔振知道西门村,也找不到了。可是,杜舍回到这个已经消失了的村子里,又能住在哪里呢?
找到西门村的原址看起来也是非常困难的事情,殡仪馆方圆十公里,这个区域还真不小。萧朗曾经是学考古的,学过什么区域系统调查法。但是一来这个方法很复杂,二来萧朗也没有好好学习。不过尽管系统调查法较为复杂,但是萧朗记得里面的一些精髓,还是可以用来借鉴的。
萧朗把车停了下来,坐在车里摆弄着手机。他想,在网络上找到一张过去的南安地图,再和现在的地图进行比对,就能圈定出大概的位置了。可是找来找去,地图倒是找得到,可是都是图纸翻拍的,上传到网络的图根本看不清上面的文字。
“西门村,西门村,肯定就在西边啦。”萧朗把地图放大,拉到了殡仪馆的西边区域,然后聚精会神地想去看懂地图上像素极低的文字。
萧朗一会儿翻白眼,一会儿斗鸡眼,一会儿眯缝着眼,把手机换了无数个角度,终于指着上面的一个黑点,自言自语道:“就是这儿了,相信我,没错的。”
有了大概的方位,萧朗又重新打开地图软件,对比现在的南安地图,说:“盛世华庭,我的天哪,还有这么土豪的小区名?”
萧朗判断的区域,现在是一个小区。萧朗相信自己的判断,而且一个人行动又不需要面对别人的质疑,便驾车直奔盛世华庭而去。
即便已经划到了市区之内,还起了个高大上的名字,但实际上这里依旧是经济发展较为落后的地段。八栋高层楼房组成的小区,在这个落后的区域里显得很突兀。虽然手机app显示这个小区的建设年代是七年前,但是站在小区外看着这几栋外墙斑驳的楼房,倒像是上世纪末建造的一样。
“要是盛世华庭是这个模样,那我还是不要华庭了。”萧朗暗笑着,开着车在小区周围兜了一圈。
小区的周围,三面都是厂房,每个工厂都有高高的围墙。萧朗在手机上找了找这个小区的资料,网上说,这一片在九十年代被一个地产商建造了很多工厂,准备建设成南安市的一个工业区域。后来发现很多所谓的工厂都不过是利用政策来圈地的。随着南安市区的扩大,这块区域也被归入了市区,市里的政策也变化了多次,最后决定将这一片的工厂搬迁到附近的县里,这一片地被规划成了居住区域。
盛世华庭就是第一个建起来的小区,可是由于房屋质量的问题,刚刚建成,就因为业主维权,地产商直接赔折了本。小区另一面原本也是这个地产商买下来的地,他们却没有实力去开发。二期工程一搁就是七年。这一块区域因为这一次影响很大的业主维权活动,而暂缓了开发计划。于是盛世华庭成了“鹤立鸡群”的奇特住宅区。
如果杜舍真的很关注自己的老家,很有可能在七年前就知道有这一次维权,因为监狱里可以看电视,而这件事当时闹得很大,电视节目报道过很多次。盛世华庭的业主因为生活起居极为不便,最近也在寻找媒体进行曝光。所以杜舍很有可能知道这个地块一直没有继续再开发。萧朗这样想着,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一片没有被开发的地块上。
“肯定不会偷住厂房。既然杜舍到了这附近,一定是对家有着一份执念,虽然我并不知道这份执念是什么。既然他能从电视上关注报道,一定是确信自己的家还没被拆,那就一定会住回家里。”萧朗坚定自己的信念,想着,“看,我和凌漠待的时间长了,他的本事我也能学会。”
盛世华庭小区南边的地块大约有二十万平方米,里面因为有过挖掘活动,所以高低不平。四处长满了一人多高的杂草。杂草的中间,还有一小片破旧不堪的房屋夹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