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疑点不勉强好不好啊,姥爷!”萧朗说,“那你看抓捕的时候。抓捕的时候,我们在曹允的家里发现了很多医院的照片。看起来,她是对医院进行了深入调查之后,才会那么轻车熟路的,这个从逻辑上可以说得通。但是,姥爷你知道吗?我们为了通过监控寻找曹允,甚至请来了程子墨的姐姐,才勉强找到一些零碎的截图和线索。如果曹允之前就来医院踩过点,为什么我们没有获得更多的影像?如果没有踩点,为什么会有照片?”
“会不会是她花钱雇人来踩点的?”傅元曼说。
“好吧,你又要说这也勉强算是一个疑点。”萧朗说,“但是,这些凌漠从曹允家的大火里抢救出来的照片,经过聂哥的判断,上面确定没有发现任何一枚指纹。您觉得,一个凶手在家里研究犯罪过程的时候,还会戴着手套吗?”
“你的意思,这是有人戴着手套放上去嫁祸的?”傅元曼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
凌漠认可道:“很有可能。另外,曹允的家里,居然有‘重力炸弹’。这是一个结构非常复杂的装置,您认为一个从初中开始就辍学的女人,有可能拥有这样的技能吗?”
“说不定后期经过培训呢?”
“好,就算是后期经过培训,但是她的这个炸弹设计得很是不合理。”萧朗说,“过道里的承重板一旦承受60公斤以上的重力作用,就会启动连接的电子装置,这个电子装置会输送一股电流至卧室的衣柜里。衣柜里的棉被下方盖着几个盛满汽油的塑料桶,一旦受到电流的热作用,就会发生燃爆,继而引燃棉被,造成全卧室的火灾。卧室其他位置也藏有油桶,接着就会发生二次燃爆。但这些破坏装置并没有累及过道和门口,我们看起来,就觉得这些装置是为了自毁或者自杀,而不是为了伤害警察。我们在破门的时候,曹允正是藏在第一燃爆点——衣柜里,也就是说,只要我们一踏进过道,她会立即被烧死。这种模式的装置,如果和曹允准备杀害子墨的行为,还有曹允那一段死得并不甘心的话语放在一起看,不是很矛盾吗?”
“一个看起来并不想现在就死的人,却制造了一个自杀自毁式的装置。”傅元曼把手中的文件卷成一个纸筒,抵在下巴上说,“听你这么一分析,确实有问题。”
“我觉得,设置这个装置是为了让曹允死的同时,摧毁屋内所有的物证。”萧朗见傅元曼似乎要被说服,顿时来了劲,“说到曹允是否具备专业知识,我还要补充一下。杀死‘幽灵骑士’的一个关键环节是给生命监护仪接上伪信号,这个我都不会,曹允能会?”
“你不会的东西多了去了。”傅元曼用手上的纸筒拍了一下萧朗的脑袋。
“萧朗说的这几点都很关键,现在看起来,警方确立的每个证据似乎都显得不是那么牢靠了。”凌漠说,“而且,整个案子从宏观上看,也有很多疑点。”
“哦?宏观?”傅元曼的眼神中充满了满意和欣赏,“你倒是说说看,如何从宏观上判断。”
“总体来说,这个案子最大的疑点其实是……”凌漠故意停顿了一下,“从整体来看,凶手经过了精心的策划,知道医院的具体情况,知道特定地点一定会有超载的三轮车,事先准备充分,对自己家的改造也很高级,这一切可能都是为了躲避警方的追查。可是,我们却并没有花费多大的力气就锁定了她,也没有花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她。精心策划,却易于被揭露,这并不是说我们的敌人有多蠢,而很有可能就是一招烟幕弹。”
“很好,你接着说。”傅元曼把文件重新摊平。
“再就是我们之前的推断。”凌漠说,“开始我们觉得有很多人协助凶手杀死‘幽灵骑士’,说明凶手的背后有一个我们并不掌握的神秘组织在作祟。可是,破案以后,我们发现,这么多人,其实都是简单地被金钱利用和收买的,并没有所谓的神秘组织。”
“警方也是这么确定的。”傅元曼说,“并没有所谓的组织,而是曹允的个人行为,是她自己为了报私仇而做出的一系列犯罪行为。”
“好,既然没有组织,那么配合‘幽灵骑士’用大货车撞击看守所外墙的是谁?又是谁去看守所下水道的外口,从外面打开了防护栅栏?”萧朗翻出了旧账,问道。
“那可能只是‘幽灵骑士’背后有组织。”傅元曼说,“而曹允没有。”
“事情一定没有那么简单,因为我们不能忘记,‘幽灵骑士’的手心里,握着一个写有‘守夜者’字样的字条。”凌漠说,“我不知道守夜者组织和‘幽灵骑士’有什么关系,但是至少说明杀害‘幽灵骑士’的人和守夜者组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认定曹允是凶手,那么如果曹允没有组织,又如何和我们的组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是啊。”萧朗插嘴道,“如果凶手是曹允,那么在‘幽灵骑士’手心里塞字条的这个行为,根本就是让人无法理解的嘛!”
“好,既然你们两个难得意见这么统一,现在你们大胆分析一下,你们认为真实的作案过程是什么样的?”傅元曼说。
凌漠看了看萧朗,萧朗毫不客气地抢先说道:“我认为,杀害‘幽灵骑士’的,另有其人,而这个人的背后可能有一个组织,这个组织也有可能就是派员帮助‘幽灵骑士’越狱的组织,也是留下字条挑衅我们守夜者的组织。但是,这个组织为什么要处决‘幽灵骑士’,现在我也摸不到头绪。这个人从最开始策划杀害‘幽灵骑士’的行动,就已经想好了要把警方的视线引到在逃犯罪嫌疑人曹允的身上,因为曹允有杀死‘幽灵骑士’的现实动机。他们配备了两件一模一样的衣服,准备好了大笔现金,让曹允穿着这件衣服雇佣黑车去撞击三轮车,然后伺机在医院制造混乱。在轿车抵达医院后,曹允下车不是去杀人,而是直接去逃窜。在医院二楼icu的凶手其实早已换装完毕,也把并没有穿着的针织外套放到了更衣室,甚至拿到了通行证,就等着混乱的发生。这样就可以解释衣服和时间的疑点了。”
“嗯。”傅元曼渐渐收起了笑容。
萧朗接着说:“凶手在进入icu后,熟练地接好线路,在最显眼的地方留下了注射毒物的针眼,并且把沾有曹允dna的载体接触到悬壶上,让证据坐实。与此同时,另一拨人去曹允的住处进行了改造,布下了可以毁灭现场和杀死曹允的汽油桶,只要警察进入现场,曹允必然很快葬身火海,死无对证,还给人畏罪自杀的感觉。因为大火是阶段性燃爆,所以在大火完全吞没现场之前,警察很有可能注意到照片和注射器,如果能有勇猛的警察,比如我,获取到这些证据,那就更加坐实了曹允杀人的嫌疑;即使没有救出这些证据,现有的证据也足以给曹允定罪。当然,这个组织里更有人在曹允逃离的时候,给了她一柄长枪,指了一条可以被某一监控录像记录下背影的路线让她回家。嗯,说不定,还告诉她,让她在家里等待一些她所期待的好消息。如果我是凶手,我会用杀死‘幽灵骑士’的消息来诱惑她。因此,曹允临死前说她等待的信息,自然就是‘幽灵骑士’成功被杀的信息。但这个组织显然并没有打算让她知道这一信息,因为曹允只是一枚棋子。”
“既然曹允本身就有愿望去杀死‘幽灵骑士’,那为什么不让曹允直接去杀‘幽灵骑士’,而要这么煞费周章地嫁祸给曹允呢?”傅元曼问。
“因为我们守夜者以及警方的严密把守,以曹允的能力根本就不具备杀死‘幽灵骑士’并全身而退的条件。”凌漠说,“毕竟关于曹刚死亡和‘幽灵骑士’所有的线索和信息都是这个神秘组织透露给曹允的,他们当然不能让曹允活着进公安局。”
“很不错。”傅元曼满意地点了点头,“最后一个问题。既然你说的这个组织帮助了‘幽灵骑士’越狱,又为什么要杀了他?”
“因为‘幽灵骑士’进了我们手里,这个组织不想暴露,即便他们知道被枪击颈部,能活下来成为植物人都是幸运的,但他们也绝对不能冒这个险。”萧朗说。
“既然不想暴露,不想和我们守夜者或者警方针锋相对,”傅元曼狡黠一笑,“那为什么会留下写着‘守夜者’字样的字条?还有,医院icu的监控拍摄的凶手脸型、眉眼,看起来就是曹允啊,如果真正的凶手和有作案动机的替罪羊曹允本身长得就很相似,这是不是太巧合了?”
对傅元曼的问题,萧朗和凌漠并没有想好怎么回答,于是陷入了一阵沉默。但是他们知道,只有这种推论,才能把现有的所有资料连接起来,才是最科学、最有依据的推论。虽然他们不知道这个神秘的组织究竟有什么目的,和守夜者组织又有什么渊源,但是他们内心暗自肯定的是,接下来的时间,他们要竭尽全力把这个神秘组织给挖掘出来。虽然“幽灵骑士”案已经结案,警方也没有更多的证据去证明这个神秘的组织存在,毕竟“幽灵骑士”也有可能利用金钱收买别人协助越狱,但是萧朗和凌漠相信靠着他们守夜者队员们,一定可以解开这个谜团。
傅元曼没有逼着他们回答这个问题,甚至鼓励他们在完成日常任务的同时,可以进行相关的调查,这让他们十分振奋。因为他们知道,傅元曼为人精明,正是因为赞同他们的观点,才会默许他们的行动。
振奋过后,萧朗对下一步工作倒是没了想法。
不过在凌漠看来,挖出这个神秘组织的关键,现在有一条线显得非常重要。
刚刚两人长篇大论说了接近一个小时,现在凌漠突然又恢复了冷漠脸。他转脸看看萧朗,说:“你,可以回避一下吗?”
“回……回避?”萧朗有些意外,“为什么要回避?你有什么瞒着我?哦,我知道了!你又在怀疑我哥是内鬼了对不对?”
“既然你猜到了,就不用回避了。”凌漠转脸盯着傅元曼的双眼。
傅元曼和凌漠对视了十秒钟后,突然笑了起来,说:“哈哈,你这次又有什么依据呢?”
“这次不需要依据。”凌漠说,“消失数月,偶有联系,组织内的机密不断泄露,以我的直觉判断,萧望可疑。”
萧朗咬着牙扬了扬拳头,说:“是不是又要打一架?”
“并不是因为我是他们的外公。”傅元曼哈哈大笑,说,“我以我的人格担保,萧望并不是内鬼。不过通过你们俩这次的表现,我和相信萧望一样相信你们俩。”
“嗯?”萧朗冲上去抓住傅元曼的衣袖,说,“姥爷是不是知道我哥的下落?是不是?”
傅元曼盯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许久,像是做了一个决定,他用手轻轻推开萧朗的手,说:“我只能告诉你们,萧望现在安全,正在执行秘密任务。嗯,秘密等级,最高。”
“我就知道!”萧朗狠狠地打了一个响指。
凌漠阴沉着脸,片刻后,说:“好,那是我多疑了。”
“很多事情,不要心急,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傅元曼站了起来,走到凌漠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现在不要想那么多。守夜者有守夜者的职责、任务和行事规矩,慢慢地你们就知道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开会了!”
凌漠和萧朗点头出门,傅元曼面带微笑地把刚刚卷成纸筒的文件重新摊开,放在桌子上。
这是一份关于“南安市系列婴儿被盗案”的总体报告,是几个月前萧望总结出来的。原本报告的后面附了所有丢失婴儿的基本材料,而现在,后面附着的只有其中一个被盗婴儿的材料。材料里婴儿的生活照片被放大数倍,画面聚焦在他的左耳上。这是一个耳朵患有先天性萎缩的婴儿,他的左耳只有右耳三分之一大小,剩下的部分像是一个u形的肉疙瘩挂在脑袋的左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