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陵音身上也有许多密密麻麻的伤口,鲜血将他上等的飞鱼服染得斑驳。他腾身而起,如蛟龙出海,一剑横过冲上来的刺客的脖颈,这才抹去下颌的血珠对沈玹道:「多谢。」
这场鏖战持续了一个时辰才彻底结束,厂卫联手斩杀刺客九十八名,活捉七名,还有两三人潜逃城中,需再花些时辰给揪出来。
不过潜逃的两三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此番北狄折损高手百余名,短期内当不会再来中原滋事。
只是北狄人实在太过阴损,一个个的全是凶狠的死士,至死方休。林欢将一名活着的刺客踩在脚下,熟稔地卸去他的下巴防止他自尽,用麻绳捆了。他抽出插在地上的豁了口的刀,伸伸懒腰道:「累死啦!就是当初锦衣卫宫变的那场大战,也不如今日劳累!」
林欢不开心地瘪着嘴,仿佛需要一桌上等的珍馐才能弥补损伤的元气。
沈玹抱臂倚在街道旁的石墙上,墙面血迹斑驳,仿佛背映着无数盛开的红梅。他单手拍了拍林欢的肩,命令道:「清场,将还有气的带回东厂监牢。」
说罢,他微微皱眉。
林欢这才发现他银白的蟒袍上全是细密的血痕,不由惊道:「厂督,您受伤了!」
「啧,去清场。」沈玹的神色很快恢复如常,用袖口抹去刀刃上的血珠,冷声道,「若是被锦衣卫捷足先登,你的全肉宴便没有了。」
林欢在心中小声地腹诽:说好的厂卫结盟呢?
然而他终究是抵不过美食的诱惑,乖乖『噢』了一声,领着番子清理战场去了。
温陵音的伤不比沈玹轻。
「温大人,你没事罢?」越瑶像条大尾巴似的跟在温陵音身后,伸手要去拉他受伤的臂膀,却被他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我没事。」温陵音垂下眼睫,平静道,「小伤,未伤及筋骨。」
「不是我说你啊温大人,大男人受个伤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越瑶朝沈玹的方向努努嘴,道,「这你可学学沈提督,一点小伤就往温柔乡里跑,弄得咱们长宁长公主心疼不已,恨不得一颗心都捧给他!」
闻言,温陵音顿住了脚步,转身望着越瑶。他很想问她一句:若是我受了伤往越抚使那儿跑,你可也会心疼,会恨不得将一颗心捧给温某?
然而淡色的唇张了张,他终究没将这话问出口。
温陵音整了整袖口,朝石墙边倚靠的沈玹走去,低声道:「沈提督,陛下在何处?」
沈玹抬眼看他,反问道:「你不知道?」
温陵音微微摇首:「宫里也不见皇上皇后的身影。」少年皇帝只让他配合东厂演好这场戏,关於他真身去往何处,却只字不提。
「咱们这位皇上,约莫已经和皇后安全抵达月牙湖畔。都说君心难测,兴许他看着笼中的金丝雀日渐憔悴,终究心生不忍了罢。」沈玹嗤笑一声,继而道:「温指挥使不必担心,有人护送他们秘密前往,出不了意外。」
一阵风袭来,卷起阵阵幽香,沈玹情不自禁地止住了话头。
他寻香望去,只见石墙拐角处,青苔密布的荒芜角落里生着一丛玉玲珑月季花儿。野生的玉玲珑开花极美,花苞是层层叠叠的淡粉色,像是含羞带怯的少女,让他情不自禁想起了萧长宁情动时泛红的脸颊。
思及此,沈提督也顾不得浑身伤痛,只微笑着摘下几支最好看的玉玲珑,细心地拔去上头的尖刺,这才将花置於鼻端轻嗅。
不知好花送美人,她开不开心?
此时,这个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东厂怪物浑身是血,眉目锋利,但望向月季花的神情却十分温和,仿佛目光透过花朵描摹着心上人的脸,在刚经历了浴血厮杀的京师战场上构成一幅奇特的画面。
而此时,月牙湖畔莲叶田田,十里荷花艳丽,白鹭横飞,鸳鸯戏水,陌上柳丝绵绵,又是另一幅美丽的画卷。
湖心亭中,萧桓手握着钓竿,与梁幼容并肩而立,清朗一笑道:「朕又想起了去年与你相见的时候,那时朕心情不好,大冷天垂钓,便看见容姐姐一身红斗篷,踏着茫茫白雪朝朕走来……」
梁幼容望着波澜不惊的浮漂,嘴角的浅笑一闪而过。
「那时臣妾的确心软了,一心想要帮助陛下,如今想来……」她顿了顿,才微微侧首,视线落在藕荷深处戏水的一对鸳鸯身上,「陛下怕是有备而来,如放线垂钓般等着臣妾上勾呢。」
萧桓握着钓竿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