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书记换房
方海平接着往下说:
又过了两天,还是不见贺书记的影子。我想,党委大楼已经住得拍满,仅有的空房就是那间偏梢屋了,这当然是我的住处。他老是要我等他回来以后再说,肯定是认为郭副书记住那样的好房,我住这号偏梢屋,怕我有情绪,要事先给我做一番政治思想工作,上一堂艰苦朴素教育课。我想,那又何必呢?像俺这号办事员,无论在县委机关,还是在公社机关,住偏房,住差房,理所当然,天经地义,没什么说的了。我觉得没有必要再等下去。
于是,我来到保管室旁边的偏梢屋,打扫里头的灰尘。扫着,扫着,我突然心里一亮,要是把保管室和这偏梢屋打下掉,不是更好吗?两相比较,保管室宽敞明亮一些,反正里头放的东西也不多。
我主意拿定,便去请示郭副书记。
我走出偏梢屋,斜阳照耀公社大院,高耸的楼房,挺拔的水杉,葱郁的梨树,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辉。
我穿过院子当中水杉树相夹的甬道,踏上楼梯,来到郭冬廷副书记门前。他那高大的身躯坐在藤椅里,像一座铁塔,左手夹着纸烟,右手按着桌上的一本厚书,正看得聚精会神。
我轻轻地喊了一声,他掉转又圆又大的脑壳,睁大两只烁烁有神的眼睛,热情地指着紧靠墙壁摆放的两把木沙发招呼道:
“小方,进来坐呀!”
我没有坐,开门见山地说:
“郭副书记,我的住房已经安排好了。”
他大吃一惊地问:
“在哪里?”
我回答:
“保管室和偏梢屋打下掉。”
他问:
“哪个给你安排的?”
我答:
“我自己。”
他又问:
“你自己?”
我点了点头:
“嗯!”
我又客气地问道:
“你看要得啵?”
他眼里流露出满意的神色,高兴地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粗糙的手掌连连拍了两下我的肩膀,说:
“像你这号年轻干部,有出息!”
他手朝门外一挥,果断地说:
“好吧!那你就住进去吧!”
事情的发展,完全证实了我先前的想法是正确的。不过,我没有半点怨言。一则公社机关的确没有比这再好的空房,二则我在县委机关工作的几年里,早已适应了这种等级悬殊。书记、常委们住的是通风明亮,装了绿窗纱的套间,各部、委、办负责人次之,像我这号办事员住的是又窄又暗,古老陈旧的矮木房。这还是万幸,还有好多在县委机关以外的工作人员,连一间小房子也没住的呢!过的是打游击式的生活。有什么办法?中国几千年,就是如此等级森严。
我刷尽了房子里的灰尘,在墙壁上贴上毛主席的光辉画像,又动笔写了一副对联,贴在两旁,摆上一张单人床,一张两屉桌,又从办公室搬来自己的一口木箱和铺盖卷。等我布置完毕,太阳离春柳湖面只有树把高了。我满意地横倒在床上,打量了一眼整个房间,轻松地出了一口气。这时,只听厨房里有人喊道:
“贺老倌,您回来哒!”
咚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赶紧起身,走到门口,只见厨房里走过来一个老头,头戴芦叶子斗笠,上穿开襟白布褂子,褪了色的青布裤子卷到膝头脑壳上,蹬一双金黄色的笋壳草鞋。身架并不高大,一副黝黑的长方脸,下颚和嘴唇上长满了短短的胡子桩桩儿,两只眼睛不大,却异常有神。以前,我和他虽不熟悉,但见过两次面,也总算认得。我便伸出双手迎上前,嘴里招呼道:
“贺书记,您辛苦哒!”
他脸上不露一丝丝儿笑容,嘴里连连说:
“叫我贺老倌就好!叫我贺老倌就好!”
如此严峻的神色,使我大为不满,心里暗暗说:真是官气十足。
他走进我的房间,仔细地看了一眼,坐到床上,问道:
“是哪个叫你住进来的?”
我早已察觉了他不满意的神色,完全做好了挨批评的思想准备,我回答说:
“我自己!”
他斩钉截铁地说:
“不行!”
他伸手卷起床上的铺盖卷,又指着我的那口木箱子,命令道:
“搬!”
我站着不动,心想:他肯定对我斢房有意见。难道这有什么错?
贺挥帆又催促道:
“我叫你搬啦!你难道没听见?”
我不满地反问:
“搬?往哪里搬?”
他说:
“先把东西搬到我房里,再听调排。”
我心里的不满情绪化做一团火苗,熊熊燃烧直往上升,牢骚地说:
“我报到已经三天了,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定下来,你还关不关心干部生活!”
我坚定地表示:
“不搬!”
他丝毫不退让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