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春江说:
“你没说错,的确是忙呀,修鱼池是项大工程,这对春柳湖来说,还是新媳妇坐轿,头一次。好多事情忙不过来嘞!恨不得胯里还伸出一双手。”
卜思源没想到对方会借他的问话,扯到这讨厌的事情上来,心里充满了愤懑。他掀开棉被的一角,伸手抓了一把放在一旁的渔裤,做出要起身陪客的架势。
黄春江连忙一把按住他,说:
“姐夫你莫动。还是睡在被窝里热和些。如果起身多的会搞凉。”
卜思源说:
“你来看我,我不起身,这也太不礼貌了。”
黄春江说:
“你我兄弟之间不用讲客气。只图个方便就好。”
卜思源说:
“你说的也是,这渔船上穿衣脱衣,都是个难事。”
黄春江抓住机会说:
“可不是嘛!睡到穿衣,坐到穿裤,两块屁股像抹布。”
卜思源闭嘴不语了。他生怕黄春江又借此对他大谈连改定居的好处,痛批一家人一条船的坏处。
黄春江看出了他的情绪,哪壶不开偏要提哪壶。他说:
“姐夫!我给你通报一下修鱼池的情况吧。”
卜思源说:
“算哒,算哒!”
他搁在枕头上的脑壳摇了摇。
黄春江问:“怎么算哒?”
卜思源答:
“讲起工作上的事情我就犯头痛。鱼池修好修歹与我毫不相干。”
黄春江说:
“你身为春柳湖的党支部副书记,这号大事怎么与你毫不相干?”
卜思源说:
“谁还把我当人?我被人家看得比敌人还不如嘛!”
船棚外北风凛冽,不时发出惹人生厌的“唿唿”的尖叫声。与冷空气只隔一层船壁的棚拱内,也充满了寒意,甚至更浓。
卜思源牢骚满腹地接着说:
“从今往后,我有心也不想春柳湖的事。只管撒网捕鱼。”
他说这话,一是为了试探黄春江的底线,二是表白以后闹出了什么乱子与他无关。
“同志!”
黄春江一改平素日的称呼,语重心长地说:
“你我都是共产党员,要襟怀坦白,心里想什么,嘴里说什么。而今,党交给你掌握的是一个渔业大队的权,当的是几百口人的家。这难道没把你当数?旧社会,你在荒草中度日,苦水里煎熬,比一根水丝草都不如,那才没人把你当数呢!同志,拍拍胸膛,扪心自问,讲句良心话吧,是党没把你当数,还是你没把党交给你的权力当数?没为贫下中渔管好家当好家?”
“我承认,我没当好家。这不能怪我嘛!”
卜思源十分不满,猛地坐起身,故意披件棉大衣。
黄春江挑起眉峰,严厉地问:
“不怪你,那你说怪谁?”
“我只有这分能力。”
卜思源一手撑着脑壳,一手按着肚子,俨然一个严重病人。
“不!”
黄春江一针见血地指出:
“不在于能力大小。而在于你同贫下中渔是不是一个心眼,一股干劲,一道奔社会主义美好前程。你有能力,可惜缺少完全为人民服务的精神,使能力变成了阻力。”
“好啦,好啦!”
卜思源厌烦地打断黄春江的话,瞪大眼睛说:
“我晓得,而今中央下达了关于连改定居的文件,你占了上风,乱讲都是理。可以趁机把我整倒,自己往上爬。”
黄春江气得浑身打战,恨不能狠狠地批评他一顿,想到肩上的担子,只好压住心头的火气,耐心地说:
“你不要把好心当成鱼苦胆,我说的全是血心语。不信,就让群众作鉴定吧。对任何人,任何事,群众看得清清楚楚,早有一本账。对这一点,你是瞎子吃汤丸,心里有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