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黄春江笑着对挥舞斧头,劈着木料的邹河清说:
“你这看法有点糊涂呢!”
“哪里糊涂嘛?”
邹河清问。
“是非不分。”
黄春江说。
“是的。”雷耀湘说:“你还记得吧,解放前的一天,天寒地冻,你们父子俩摸手坑子摸了几斤鱼,毒鳜鱼看到了眼红,说你们没缴鱼稞,要没收你们的鱼,你们便和他对吵了一场。现在我问你,这该不该斗争啦!”
这突如其来的提问,使邹河清张口结舌。他想了想说:
“应该斗争。你不斗争他,他就斗争你。”
“对!对一切事物都要做阶级分析,才能辨清是非。”黄春江说:“譬如说战争吧,有革命的战争,也有反革命的战争。如果认为战争要死人,要破坏生产,就不管是革命的还是反革命的,一律予以非议。这是错误的。眼下改造连家渔船,的确使平静的春柳湖沸腾起来,就不管符合不符合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一口反对,这也是错误的。春柳湖的这场斗争,是为了把淡水渔业生产推向前进,使渔民过上幸福生活,这跟你们父子同徐铭烈的斗争有着相同的性质。”
邹河清心里一怔,这个被他看得十分淡漠的问题,而今竟像一锅鼓花水,在他脑海里翻腾开了。
说话间,挑土的人们又掀起了一阵你追我赶的热潮。
朱秋萍挑着两只空撮箕从黄春江身边走过。她放低声音对黄春江问道:
“春江哥!我想向你打听一个情况。”
黄春江说: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情况。”
朱秋萍笑着说:
“你好像从我心里走了一路似的。”
黄春江说:
“那当然嘛。我也是过来人嘛。夫妻分别一日如隔三秋。何况世宏下东洞庭湖已经有许多日子了,你只差盼穿双眼,望穿秋水了吧!”
朱秋萍实打实地说:
“不瞒你支部书记说,这些日子我只差搭起楼梯盼望匡世宏回来。”
……
此时,朱秋萍仿佛从坟墓内走了出来,向黄春江重复着那天的话。
黄春江心想:如今,出湖的丈夫匡世宏回来了,可留在家里的堂客朱秋萍却走了,永远地走了,再也不会回到她的芦苇棚里了,再也不会回到她的看湖渔船上了。朱秋萍把痛苦、把思念永远地留给了匡世宏。
可匡世宏至今还不明白她真正服毒的原因。匡世宏也许永远不知道内情,春柳湖的渔人很多都不知内情,都很不理解她为什么服毒?明了内情的只有很少几个人,而且嘴巴都很紧,不征得他的同意,都不会往外说。没有人会对匡世宏讲出真情。
难道让匡世宏永远地痛苦下去吗?他如果把真相告诉了匡世宏,这个可怜的兄弟能否尽快从悲痛中走出来呢?是让他知道真相的好,还是不让他知道真相的好呢?是让他永远思念朱秋萍,还是让他永远痛恨朱秋萍呢?
黄春江向来办事干脆利索,大刀阔斧,从来就不犹豫,此时却为这事权衡不定。他对着朱秋萍的坟墓问道:
“秋萍你说如何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