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瞟一眼电话机,呃,这家伙要不要呢?还是要!找县太爷省得跑路。渔佬子要是造他的反,把它一摇,侦缉队喊到就到。管住春柳湖,管住鲤鱼滩,管住张家碈,哪个也莫想动他半片鱼鳞、半根芦苇。幸得老天爷保佑,他历经千辛万苦,好好歹歹熬到了这年月,还剩下几根老骨头。真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又有了出头之日 ,可以扬眉吐气了。只可怜他哥哥徐铭烈……哎!这也是命里注定,哥哥只有那么长的寿,不可抗拒和改变。
徐铭谱想起兄长徐铭烈就心酸难过。他挽起衣袖,揩抹着挤在眼里的泪水,像是对天发誓,也像是在胞兄面前许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耐心等待吧,离报仇的时候不远了。等到那一天,他要把上台斗争他哥哥的雷四老倌活活烧死,要把跑到台上控诉他哥哥的历三老倌沉入湖底,要把老不死的危说章剁成肉酱,还要把历三老倌嘴巴上那把黑毛,危说章嘴巴上那把白毛,一手抓下来,来个斩草除根。尤其是黄喜妹那龟孙子,土改复查那年还只有16岁,莫看年纪小,却心狠手毒。像甘先清那样凭一把鱼叉抵敌十几人的武功高手,闻讯要派他去长沙押解他哥哥回来,都害怕变天,借故不去。他黄喜妹却伸出脑壳接了,跑到长沙,把他哥哥铐了回来。
他想到这些年来,雷四老倌和黄喜妹组织群众批斗他好多次,他受够了冷眼、谩骂、欺凌、声讨。每次批斗他都站得腰酸腿疼,眼睛发黑,大脑晕眩,几乎小死一次。他踮起脚盼望民国十六年马日那天发生的事再来一次,他坚信有那一天,一旦那一天再现,在县城大街上砍头示众的不是共产党的县委书记詹乐贫,而是龟孙子黄喜妹。不,不能让他快快当当地死去,那样便宜了他,快活了他。要把这家伙捆绑在一颗大石头上,沉到虾公窖上头的鳊鱼洞喂鳊鱼。不,要沉到罶口河下面那个深潭里喂王八。
他还想到了卜思源,心也蛮狠,手也蛮辣。记得黄喜妹把他哥哥押解回滩时,卜思源就狠狠地打了他哥哥一巴掌。不过,而今的卜思源不像以前那样凶狠了,比黄喜妹那龟孙子讲人性。只要他不碍着卜思源的眼皮子,卜思源对他就没那么凶,没那么狠。这家伙识时务,作兴是害怕有朝一日变天,他徐某重掌大权,绝卜氏的门,诛卜氏的族,想趁早留条后路吧。无毒不丈夫。这号投机分子,同样格杀勿论。
此刻,徐铭谱对着天空心里呼喊:哥哥啊,放心吧,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到做到,不然死不瞑目。
徐铭谱想到这一层,脸上掠过一丝阴险的笑容,浑身的汗毛根根儿上都是劲。十多年来,他多么希望像千脚虫一样蜷曲着生活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啊。眼下,春柳湖乱了套,重回过去的这一天应该快到了。
这时,徐铭谱的眼珠子盯住了贴在墙壁上的《连改报告》,恨不能一目十行,一口气看完。
他看到一半,内心大感惊讶:
“怎么矛头所向卜思源、刘国池!恼火,真恼火!穷龟孙子们偏偏不把矛头指向黄喜妹、雷耀湘。先把这两个遭鱼刀子砍,被红炮子穿的魔鬼整得威风扫地,压在春柳湖底下翻不了边,我才能展展眉,伸伸腰呀!”
徐铭谱一心从字里行间寻觅黄春江、雷耀湘的名字,和这两个名字前头的种种骂名。
“哦!又是指责刘国池。哎呀,原来还是指责刘局长对我的包庇呀!”
徐铭谱上岸观风向,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