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对哥哥朱敬观的怨恨,比对陛下的怨恨还要浓一些。
想起朱敬观,她就想起了自己的侄女儿,顿时冷笑一声:“哥哥以为他能和我分开了去,另择他人扶持?他可别忘了,他的女儿还拿捏在我手里。”罢了,她叮嘱谨姑姑,“去,把朱嫣叫过来!让她给我跪在贤育堂外头,跪到她哭着求本宫为止!”
谨姑姑心底一颤,知道皇后是在迁怒朱嫣了。被家人背叛、撕破脸皮的恼火,让皇后已不记挂着姑侄之情,只想出一口被设计、被背叛的恶气。
“……是。”谨姑姑领命出去了。
很快,朱嫣便被叫到了贤育堂前。
“前几日圣上宣旨,福昌殿下却擅自跑去了章德楼,你这个做伴读的,非但不阻止,反倒还跟着殿下一起胡闹。”谨姑姑冷着眼立在石阶上,一板一眼地训着朱嫣,“娘娘说了,这是嫣小姐你的错处,罚你在这跪上一个时辰整。”
朱嫣正低头听训,闻言心底惊讶不止。
如今入了秋,这宫里的地砖冷的很。要是当真跪下去罚一个时辰,岂不是要脚麻到站不起来?倒霉点的,皮都要磨开了!
皇后姑姑一定是在为了大殿下、二殿下的婚事上出的岔子迁怒于自己。
谨姑姑见她迟迟不跪,催促道:“还不快跪?莫非嫣小姐有什么话要说?福昌殿下去章德楼的事情,可是大家都瞧见的!她堂堂公主,怎能在百姓面前抛头露面?!你也不拦着些!”
朱嫣闻言,知道这次的责罚恐怕是难以逃过了,咬咬牙,双膝一折,人往地上跪落。
“好好跪着!”谨姑姑挑高了嗓音,“奴婢就在这儿瞧着您,可别偷懒了!娘娘如今身子乏了在休息,但您也别想着能逃过这惩戒!宫里的规矩最坏不得,嫣小姐,您也该是明白的!”
朱嫣嘴上说“是”,心底却烦得紧。
什么宫里的规矩?八成是李淳娶不到罗凝霜与朱婵,皇后记恨上了临时改主意的父亲,才想方设法在身为女儿的她身上出气,想要报复父亲的说话不算话。
瞧姑母这阵仗,恐怕是姑母与家里都撕破脸皮了!
恐怕,这段时日自己在岐阳宫里恐怕都不会好过;除了岐阳宫,她也没地儿可去。长定宫么?她与李络眼下闹得那么僵,她可不会去找他。至于其余的什么关雎宫、良庆宫,那就更不可能了。
好在先前自己与皇后请辞了伴读的活儿,皇后答应了过了年就放她走。熬一熬,兴许也就过去了。
朱嫣低着头,闷声不响地跪着。地砖冷硬,寒意透过层层衣服料子浸上来,让她的双膝慢慢察觉到僵硬不适;偶尔一阵萧瑟秋风吹过,从她的衣领里灌进去,令她忍不住想打个哆嗦。偏偏谨姑姑还当真就在门口看着,让她分毫没有松懈偷懒的机会。
不知跪了多久,朱嫣只觉得自己的膝盖已经麻木了,她甚至有些觉察不到自己两条腿生在哪儿,人也有些头晕眼花。她不由问道:“谨姑姑,半个时辰到了吗?”
谨姑姑摇头,冷哼道:“还早呢。”
贤育堂内传来一阵脚步声,皇后披着外袍转出来,施施然看了一眼朱嫣罚跪的场景,满意道:“就这样给本宫跪着吧。嫣儿你身子好,料想再跪上一整个时辰,也没什么事。”
皇后说罢,心底还有些不甘:只罚跪一个时辰,还真是便宜了这丫头,便宜了临阵脱逃的哥哥!
皇后正这么想着,忽听见外头传来一声通传声:“太后娘娘驾到——”
皇后一愣:“太后?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太后吃斋礼佛、不管宫中事多年,向来甚少踏出宫门。今天怎么突然出现了?
她正在纳闷,便瞧见手捻佛珠的老太后,搭着个大宫女儿的胳膊慢慢地跨进了宫门,铺着褶子的脸上一团和气。皇后连忙上前请安:“母后怎么来了?儿臣适才起身,多有不周,还请母后见谅。”
老太后拨着佛珠,笑眯眯道:“皇后,你身子不好,不必来行礼了。”
朱后听到一句“身子不好”,就几欲呕血,暗暗在心底怨恨起来:什么“身子不好”?还不是陛下做的好事!但表面上,皇后还是恭恭敬敬的:“母后进来坐坐吧,儿臣的病不要紧。”
“哎,不必了。”太后摆手,笑道,“哀家不过是想来问皇后要个人去宫里帮忙,便不多打搅皇后养病了。”
“这有什么!可是母后宫里头的人不如意?这倒是儿臣的不周了。”朱皇后连忙道,“若是缺人差使的,便是将阿谨给过去都行。”
老太后道:“又何必用得到你身旁的人!哀家已看好了,你宫里头这个叫做朱嫣的姑娘,哀家甚是喜欢,想把她要过去,平日里与哀家做个伴。不知道皇后肯不肯割爱?”
皇后的面色僵住了。
她看看还跪在地上的朱嫣,讪讪道:“母后有所不知,嫣儿虽是儿臣的侄女,但平日里笨手笨脚的,去了母后跟前,恐怕给您添事儿……”
“这倒是不必愁了。哀家年纪大了,想要个可心的姑娘陪在身旁。”太后叹气,“但几个公主都有母妃,哀家也不好横刀夺爱。倒是这丫头,在宫中也无亲无故的,想来能与哀家做个伴。皇后,你看如何呀?”
朱皇后听了,一口气险些没能倒上来。
太后怎么好死不死,瞧中了朱嫣这丫头!这下好了,一句孝道压上来,自己也没法把人扣着!朱嫣无亲无故?她就不是朱嫣的姑母了么!
朱皇后强笑道:“将嫣儿送去您那儿几天,那倒是无妨,只怕母后您嫌她烦了。不过,她本打算过了年就出宫回家了,恐怕陪不了您多久……”
“没什么事儿!”太后摆摆手,走到跪在地上的朱嫣身后,道,“丫头,起来吧?”
朱嫣有些诧异地抬头,眼睛一花,艰难道:“谢过太后娘娘。”
太后身旁的瓯姑姑扶着朱嫣站了起来,她跪得久了,膝盖血脉不通,险些没再跌下去,但仍旧强撑着站定了。
太后打量着朱嫣的神色,心底甚是满意。
络儿说,那柄“清冰”最后到了这朱家小姐的手上。看来,络儿的眼光不错。这朱家丫头,与她那没气性又惹人烦的皇后姑母不是一路的。
也不知道络儿与这丫头什么时候成婚,好让她这个老人家早点过上四世同堂的日子?
第60章 出山
太后居住在延康宫, 一向甚少与其他妃嫔来往。自先帝去世后,便一直守着宫里头的小佛堂, 每日吃斋礼佛, 闭门不出,也不掺和到这六宫的事情里来。
朱嫣跟着太后跨进延康宫的宫门时, 心底还有丝丝缕缕的惑意。
好端端的, 太后为何会将她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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