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城港里的城主府里,阮明方正有些心烦地翻阅着下边的官僚们送上来的文件。自从他当上了占城港的城主之后,每天就被这些复杂的文件给埋了起来,其实说起来事情也不多,无非就是这里的农民偷偷开了隐田,那里又有人偷偷地前去东方港走私奢侈品。跟他来的这群官员中大多数本来就是冲着钱来的,想当初为了抢夺这个职位恨不能求爷爷告奶奶,甚至在吏部上演全武行,经过了多次交锋这才获得了来到占城港捞大钱的机会,可是跟着他阮明方来到占城港才知道什么叫做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这群抱着发家致富心理而来的官僚们自然不会愿意就这么认命,更不要说什么“为人民服务”了,于是只好钻山打洞的想办法捞钱。要知道他们为了现有的职位可是花了一大笔钱孝敬的,现在总得先把本捞回来吧?
于是乎有的就鼓动贫民强占那些离开占城港富商们的地产,反正他们带走了钱却带不走地,作为叛乱份子逃离了占城港,那么他们留下的地自然就成了这批官僚们瓜分的盛宴。
此外,这些人逐利的态势远比一般商人更胜一筹,在占城港呆的时间一长,自然不可能不被近在咫尺的东方港影响到。物美价廉的东方港产品如今是安南内陆城市的抢手货,不说多了,光是四钱银子的一捆针,足有二十多支,每一根都是精品,贩售到内陆城市里起码就能卖到一钱一根。更不要说清凉油、花露水这一类的奇货了,虽然东方港的这群髡人出售的价格相当便宜,但是却丝毫不能阻止这群唯利是图的“商人”们大赚特赚的手法,眼下一小包清凉油在顺化就能卖到一两白银。
问题是占城港之乱后,阮明方已经声称北桥头镇附近盘踞的安南富商和新军都是叛军和乱民了,那么北桥头镇和东方港已经是俨然敌国,占城港的厢军此时已经封锁了渡过界河的桥梁,禁止任何人经过桥梁来往于占城港与北桥头镇之间。不过自古以来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条真理无论是在什么国家都是通用的。此时驻守桥梁的厢军从上到下就没有不参与货物走私的,现在整个占城港厢军将领中为了能够被派驻在北桥头镇河对面争执不已,为之大打出手也是习以为常的。他们倒是不会直接进行走私,他们是通过阮明方带来的各级官僚暗中授权下,由在北桥头镇做工的安南边民携带商品来回走私。
东方港对于这个情况当然是知晓的,但是他们丝毫没有堵住这条走私通道的想法。要知道东方港根本就是一个商品物资生产地,需要的就是大批量出售成品,换购白银,然后再用白银去购买各种生产原料,再扩大生产,本时空完全不存在产能过剩这一说法。既然北桥头镇的走私渠道能够如此大量地出售东方港产品,那么不仅不能封死这条走私途径,反而他们还想办法打开通道,甚至于派了专门的船只过来协助运输物资,直接从北桥头镇运往占城港。
但是阮明方对此却是深恶痛绝,占城港是个交易港,要的就是交易税来赚取资金。去年南蛮北犯之时占城港在万般无奈之下破坏了海港以防止被迈德诺人直接使用以资助土蛮,因此现在整个港口依旧处于瘫痪状态。公主离开时把钱转给东方港时又转得太干净,整个公主府上下也就搜出来十多两银子,对于疏通水道这个庞大工程而言根本就是杯水车薪。虽然听说皇帝会下拨一些银子来重建占城港,但是钱还没到手就等于没有,更不要说这笔钱虽然是从内库中拨出的,经手三分肥这事情过手的官谁都知道,十万两银子到占城港里能到手六万就已经是良心价了,况且下面还有大小几十号官员要分钱,如果能有个一二万两银子被用在疏通水道上,就已经是运气了。
不过郁闷归郁闷,这笔钱却是雪中送炭,眼下占城港就指望着这笔钱来吊命。手下这群官虽说官阶比自己低了很多,但是谁又不是各种关系?哪个都动不得,虽然现阶段占城港的走私现象愈演愈烈,但是官府却一个铜子的好处都得不到。当时他们被六部委派前来占城港上任的时候就发了话,说一定会把占城港管好,不仅一年能给国库提供多少税收,还不用朝廷发薪水。眼下他们已经是几个月没有拿过饷银了,要是搁到以前就算一年不发也没啥问题,可是现在这个只剩下穷泥腿子的占城港里他们完全没有灰色收入,如果不走私,别说是过以前的舒坦日子,就算是吃饭都成问题。因此现在这些下面的官员,就连阮明方自己也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开始倒腾起走私来。
他把手头的这几份文件看了看,无非就是说这个官让手下人抢占土地,那个官哪天在搞走私,无非是手下这些官们相互攻讦的手段罢了。毕竟走私这种事情得到的钱是有多有少,天下哪里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谁不眼热别人拿的钱多?当然暗地里使绊子的事情都没少做。但是现在不管是谁屁股都不干净,甚至包括占城港的主脑阮明方,所以一直到现在,砖头不知道丢了多少,却一个官儿也没打倒,全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大人!大人!”一个仆佣快步跑进来,阮明方刚刚拿起桌上的马克茶杯连忙放了下来,“如此慌乱所为何事?”
“大人!门口来了位公公,是来传皇上口谕的。”仆佣连忙说道,阮明方这段时间心情一直都不好,要是吞吞吐吐不说清楚,搞不好他刚才放下的马克杯就砸到自己头上来了。
“传口谕?”阮明方一愣,但是也不敢耽误时间,连忙快步沿着道路跑出大门,迎到了门口的这位公公。
不过这个传口谕的公公明显是个中老手,口谕这东西不比圣旨,虽然效果是一样的。但是圣旨自己可以扣着不给,让对方花了钱才能拿。但是如果自己把口谕传了,人家嘴皮子一动花花轿子一抬就算过去了,更何况这帮当官的各个都是舌灿莲花的好手。自己可是花了十多天才从顺化赶到这里的,为的就是宣旨时下面官僚给的孝敬。所以他虽然一直笑眯眯的,但是就是一言不发。
阮明方何尝不知道他想的什么,心里暗骂老狐狸,但是却又不得不服从这些潜规则,只好让人从屋里拿了五十两银子出来,双手托着举过头顶跪下道:“微臣在此静候皇上口谕,这点薄礼以表下官感谢公公风餐露宿前来传口谕,辛苦了,还请公公笑纳。”
这个太监虽然对于这五十两的孝敬略感不满,但是想想人家的功劳也没了,赏赐也泡汤了,想来也是比较郁闷地,于是当下就把皇帝的口谕传了一遍。
皇帝的口谕让阮明方心如死灰,一开始自己还指望着皇帝的封赏,连赏金怎么花都安排好了,可是皇帝金口一开,就全没了。只剩下内库拨款的十万两,可是这十万两到得自己手里还不知道能剩下几万两,眼下要做的事情这么多,哪里够用?更何况皇帝还明确给了命令,占城港的新军不是叛军,而是忠臣良将,那么自己又该怎么算?算是罪臣贼子吗?现在俘虏营里关着百多个俘虏,眼下要是按照皇帝的旨意全都放了还得了?那么自己以后还怎么坐?算是迫害忠臣良将?那么以后人家要是把自己写到戏里面去,还不得是个白脸奸臣啊?
走回房间的他来回在花厅中踱步了好几圈思考了一阵,最终做出了决定,当下叫来了一个亲兵,吩咐了几句。亲兵脸色骤变,但是也只能连连点头,然后出门离开了。“来人啊!在这里设宴,款待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