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经纶见到李叱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一觉睡这么久。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年半以来,自己睡的最踏实安稳也是时间最久的一次,居然是在敌人的营地里。
所以醒过来之后他发了好一会儿呆,脑子里来来回回就一个问题......我是不是早已想要投降了?
这个问题之所以来来回回,是因为会牵扯到太多想法。
早就想要投降了,说明什么?
说明他可能一开始抵抗的决心就不足,说明他从最初想跟着裴旗打江山的心思就不重,说明他对裴旗给他的许诺也许并不相信,又或者是他不认为自己应该是个皇帝的继承者。
他醒来之后,发现旁边有一套很新的衣服,他昨天洗过澡之后就睡了,至於发生了什么他完全不知情。
这一觉睡的比喝醉了酒还要深沉,似乎有一小段记忆都消失了一样。
等换好衣服出了军帐,抬头看向他守了一年半的那座眉山,错觉是......下雪了?
眉山已经有一小半变成了白色。
但是很快他就知道是自己看错了,因为哪有雪是从山下往山上覆盖的。
那是宁军在眉山上洒石灰,才过去了一天一夜,宁军的动作居然能这么快。
快,意味着宁军的后勤支援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地步。
同样是在这耗了一年半的时间,宁军的物资一直充沛,且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筹措到大量的石灰,这种后勤支援,怎么能让人不惊讶不敬佩?
况且,宁军这一年半的物资消耗,远远超过眉山大营的蜀州军。
在中军大帐里,李叱正在地图前和夏侯琢他们商议着什么,亲兵说裴经纶到了,李叱随即让他进来。
裴经纶在进军帐之前,先看到了那巨大的沙盘,在一个棚子里,几乎完美复制了整座眉山。
如此精细的准备,让他动容。
虽然说宁军并没有攻山,可是却早已做好了攻山的一切准备。
裴经纶走过那沙盘的时候还驻足看了看,他看到了宁军布置的进攻路线。
他心里一惊。
按照这种布置,打下来眉山并不会太艰难,可是宁军却宁愿消耗大量钱粮物资却没有攻山。
这一刻,裴经纶忽然间醒悟过来了。
宁王李叱没有下令攻山,而是让人围困眉山一年半之久的原因,并不是想活活的把蜀州军饿死,而是不想让自己的队伍有太大伤亡。
裴经纶想着,如果这是他的父亲裴旗,会做出这样的安排吗?
「坐吧。」
李叱随意的说了一句,然后就又开始和夏侯琢他们商量着军务事。
「拜......拜见宁王。」
裴经纶鼓足了勇气,这才做到能对宁王行礼。
「不用客气,我这里还需要片刻时间,你先坐一会儿。」
李叱又随口回了一句,然后继续和夏侯琢他们说话。
他们似乎完全不避讳什么,作战的计划是针对眉城的,像是一点儿都不担心被裴经纶听到。
不久之后,夏侯琢等人领命离开,这意味着二十万宁军要向眉城进发了。
李叱走到裴经纶对面,裴经纶连忙起身再次行礼。
这是裴经纶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到宁王,这个已经被天下人所熟知,且被天下人所敬仰的年轻君主。
是的,他没有称帝,可他已经是中原真正的主人了。
关於宁王的传说那么那么多,裴旗下令宣传宁王的时候,要把宁王宣传成一个残暴不仁且心狠
手辣的家伙。
但裴经纶他这样的身份,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实情?
在裴旗书房里,有大量的关於宁王李叱的调查,这些东西,裴经纶都看过。
就是因为了解,他才发现,原本自信的自己,在面对真正强者的时候,竟然有一种抑制不住的臣服之心。
这行礼,这心态,这举止,甚至有些不敢说话的反应,都是臣服之心的表现。
只是现在的他,当然不会想到这些,也许以后的某个瞬间会想起来,然后醒悟。
「坐下说话。」
李叱坐下来,让人给裴经纶倒了一杯茶。
「其实也没有什么重要事。」
李叱微笑着说道:「只是想问问你,你要怎么选择,是想回眉城去,还是回其他什么地方,又或者你想留下?」
裴经纶抬起头看向李叱,眼神里都是震惊。
「我......能走?」
他磕磕绊绊的问了一句。
李叱点头:「你从未在战场上杀死我帐下将士,你的队伍也没有杀伤我宁军士兵,所以你无需承担罪责,自然可走。」
裴经纶道:「可是......刚刚宁王你们商量的战术,我都已经听到了。」
李叱道:「无妨。」
只两个字。
这种强大到离谱的自信,让裴经纶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似的。
片刻后,他忍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宁王,打眉山大营,你是围而不攻,接下来打眉城,我刚才听闻是要强攻......为何不能也是围而不攻?」
李叱回答:「因为裴旗不是你。」
裴经纶一时之间没有明白宁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