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的,是洪嗣瑞的妻子,两个人的姻缘,还要多谢高院长牵线搭桥。
所以对於洪嗣瑞来说,高院长不仅仅是恩师,还是他的媒人。
如此说来的话,高希宁应该是遗传了什么才对,但是没有完全遗传,因为她还没有成功过。
「都好,都好。」
洪嗣瑞眼睛有些湿:「先生看起来精神很好,身体也硬朗。」
高院长道:「日子过的舒心,身子就好。」
他看了一眼洪嗣瑞,比他小二十几岁,却已经佝偻了身子。
「我没有想到会是你来。」
高院长叹道:「我离开大兴城之前,你就已经辞官回家去了,出大兴城的时候你没来送我,我想着,你大概也已经走远了吧。」
洪嗣瑞歉然道:「学生那时候确实已经辞官还乡,不知道先生离开大兴城,那时阉党当道,朝廷里乌烟瘴气,学生这官,没法做。」
高院长问:「何时起复的?」
洪嗣瑞沉默片刻,如实回答:「来之前。」
高院长听到这三个字,脸色有些不好看,心里也变得压抑起来。
来之前.....皇帝是又选了一个忠臣,一个纯臣,跑到敌人的地盘上送死了吗?
该重用的时候想不起来这个人,需要有人赴死的时候就想起来那些纯臣可用。
这人心,还不及豺狼虎豹。
当高院长已经不再对所谓的大楚皇权无条件敬畏,看到的就只剩下人心险恶。
「你和我说说吧。」
高院长道:「朝廷是什么态度,皇帝是什么心思,若是连我都说不通,也就不必去见宁王了,我自会安排人礼送你们回去。」
在燕先生面前不说,还是那句话,因为要维护朝廷体面。
可是在高院长面前,洪嗣瑞就不能不说,那是老恩师。
「陛下的意思是......若是宁王愿意出兵,牵制逆贼杨玄机,迫使杨玄机不敢轻易攻打都城,陛下愿意......陛下愿意与宁王割地而治,赤河以北,陛下让给宁王。」
「让?」
高院长看向洪嗣瑞:「这个让字,何解?」
洪嗣瑞叹了口气,哪有什么解释,越解释越不体面。
高院长道:「听起来,皇帝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放低了好大的身段,让给宁王......」
他看向洪嗣瑞:「我知你本性,也知你坚守,所以我不劝你归顺宁王,但是这些话,真的是笑话。」
高院长缓缓说道:「皇帝已经没有让的资格,宁王却有不让的底气。」
洪嗣瑞苦笑。
「先生,弟子在这个时候愿意来,先生就该明白弟子心意,所以这些先生认为可笑的话,学生却不得不用最郑重的态度,在宁王面前认真说。」
他看向高院长:「人该有什么本分,是先生教的,先生忘了么?」
高院长摇头:「没忘。」
他端起酒壶,洪嗣瑞连忙起身要为高院长倒酒,高院长不肯:「你远来,我该招待你才对,你安生坐下。」
倒了两杯酒,高院长举杯:「敬你的本分。」
洪嗣瑞双手捧杯,眼睛越发的红了:「多谢先生。」
两个人都把酒喝了,然后就陷入了沉默。
许久许久之后,高院长道:「孩子现在怎么样?」
洪嗣瑞道:「在家务农,本该出仕,是我拦着了。」
高院长:「给我个地址吧,待......以后,我来照看。」
洪嗣瑞怔住,起身后撤两步,再次拜倒:「弟子......多谢先生。」
高院长把他扶起来:「想想那时候,你们两个大婚还是我来主持的,一转眼几十年过去了......」
他拍了拍洪嗣瑞的肩膀:「我是你的老师,我教过你匹夫不可夺志,你是纯臣是忠良,更不可夺志,我来安排,明日宁王会见你,哪怕你要说的是笑话。」
洪嗣瑞终究还是忍不住:「可是先生,你曾为楚臣啊。」
高院长看向他:「那就三日后再见宁王吧,这三天你去走走看看,你就会明白......我曾为楚臣且身份尊高,但没有如今日这样,以身为一个大楚叛臣为傲。」
高院长笑了笑:「吃饭吧,一会儿菜就凉了。」
洪嗣瑞嗯了一声,心里却如同翻江倒海一样。
「你在大兴城的时候,想过明天是什么样子的吗?」
高院长问。
洪嗣瑞如实回答:「没想过,明天不属於弟子。」
高院长看向窗外:「我也没想过,因为我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