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鸣亲自转悠了一趟军粮城,那么从芦台镇狼狈逃回被他的永琅呢?
此刻汇聚在塘沽这么一块弹丸之地的满清大员还有一个富尔勒,之前的富僧额表现的太窝囊了,过年的时候永珹把富僧额召回北京了。这当然是皇帝不满意的一个表现,可也是一层保护,谁让当今的皇后是富僧额的闺女呢?
“冀州已失,陈逆南路军很快就会攻入保定。而贼酋陈鸣于大泊一带屯兵,人数愈多,其军又已经拿下了芦台和七里海,与天津城可谓是沟通一气,将塘沽一带与北京一刀切开。”富尔勒虽然之前也载了,可跟复汉军打,有几个清军名将不栽的?富尔勒手下的马队至少牺牲的还有价值。所以别看他被永珹骂了又骂,实际上在塘沽清军中的威望还是不错的,“既然陈逆已对北京形成威胁,那我军也不必拘于塘沽之战,陈逆的目标既然是北京,我军不如也撤向北京,联合阿桂大人所部,拱护京师!”
永琅、傅方、觉亮、马国良等清军军将互相交换着眼神,无人不感到震惊,可每个人都依旧沉默不语。看看今天到会的人等,没有军粮城守将奎安,也没有大沽口守将鄂科恩,在座众人都是‘自由身’。
富尔勒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凝重的模样,就好像他根本就没有同阿桂进行过沟通一样,后者与富尔勒就是干柴烈火,一拍即合。阿桂亲自带领一支骑兵进到北仓,接应富尔勒的行动:
皇帝都已经要走人了,傅恒心如死灰,阿桂也哀叹不已。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近几日军队士气的下挫。就在双边大战日渐激烈的时候,总指挥突然要跑了……
心中存了不祥预感的阿桂觉得,如此继续下去,与其让富尔勒部空置塘沽,还不如让他带着所有的机动兵力放弃北塘,跑来跟自己汇合呢。集中最大兵力打好关乎大清存亡的一战。而塘沽一带有着军粮城和大沽炮台两处守军做牵制用就足够了。
富尔勒还要看一下手下的人中有几个赞同,几个不赞同的。大部队突然的跑路打的就是一个‘快’字,可不能走漏了风声。要是让奎安和鄂科恩知道了,俩人非嘣了不可。
“很好。既然大家都赞同,那本将军也不藏着掖着了。大伙儿都知道,皇帝要东狩了。阿桂老大人直言手下大军军心浮动,认为以此军心迎战陈逆凶多吉少。所以让本将军带领尽可能多的人马赶去支援。此事已来不及通禀圣上,也来不及细细与大家分说。
昨日中堂大人就会亲自带领两万铁骑运动到天津城西北一块。”
富尔勒转身拿起一根木棍敲着北仓和塌河淀,今天下午,两万铁骑就会运动到这一代。我军日落前也要派出马队,全力清剿陈逆的侦察兵。在夜间,各部队先于北塘集结,咱们沿着金钟河,从塌河淀南。也就是塌河淀与天津城之间的空档里,插到北仓去!”大部队沿着金钟河行动还能绕开军粮城。
“这里有两万铁骑为我军接应。不管是天津城里的复汉军,还是七里海的复汉军,只要他们敢在夜间出来,中堂大人就一定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富尔勒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嘴里说的话,夜间固然极大地消弱了复汉军的战斗力,可对马队的影响同样巨大。但听到皇帝要’东狩’的消息后,不想在塘沽等死的富尔勒,这个时候也只能全身心的信任阿桂和他带领的骑兵了。
“传令下去,今天中午、晚上全都加餐,那些猪羊,有多少就杀多少,让弟兄们都敞开了肚皮来吃!”富尔勒手里面也就是没太多的银子,不然肯定还要发赏银。“回去都告诉底下军将,但谁也不准走漏消息。对士兵就说要打仗了!”
不然底下的大头兵才不会认为上头会无缘无故的给他们吃好吃的呢。
中午的时候,北塘清军大营中就满满的都是肉香。大块的煮羊肉和肉汤、白馒头,吃多少有多少,连吃带拿也可以。
作为一名浙江人,父亲董邦达还做到了工部尚书的高官,董诰大小就没吃过任何苦头。但是打两年前他往阿桂军前效力,六百个日夜的磨砺,书画风流的董诰面对着大块的猪肉、羊肉这等粗鲁的食物,竟也能吃的很香甜。
一边啃着羊排,董诰一边忍不住叹气,他在吃到这羊排的同时也接到了军令,要打仗了。
打满清入关之后陕西唯一的文状元王杰听到这一声轻轻的叹息,苦涩的笑道:“西京啊,美味当前,何故叹息?”王杰的家境并不好,八岁丧父,但自幼聪明好学,青年时期曾在江苏巡抚陈宏谋门下当幕僚,被陈器重,最后以陕西会考第一的成绩入京科考,又以探花第三名进呈乾隆殿试。当时正逢乾隆帝欲在北方选拨人才,又见王杰字迹工整清秀,便把他拨为第一,成为清朝开国第一名陕西状元。
王杰与董诰一样,先是翰林院,后是南书房,人一直在中央当值。后来有一起在军前效力,做文书、钱粮事宜,年岁虽然相差十五年,但交情甚笃。
“天下离乱,骨肉分离,百姓凄苦,董诰如何不叹呢?”他更叹息大清终于到了药丸的时候了,都已经被复汉军打到天子脚下了,这大清哪里还有一丝复兴之机?
嘉庆皇帝这个时候知道‘东狩’了,可北京城的百万旗民能有多少人真正的抵达到关外呢?
两成?三成?还是更少的一成?
甚至连一成都没有?
这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董家因为董邦达的官职,早就被复汉军纳入了汉奸行列,在富阳老家的产业全被抄没,可现在董诰只看到了前途的毁灭,而看不到一丝复兴的期望。
嘉庆皇帝到了东北,如果复汉军不立刻对东北展开进攻,而将矛头指向山西、陕西,指向大西北,关外还有那么一丝存活的机会。但这一根比头发都要细的‘丝’实在太细了。
“天下虽乱,然大治之世不远;国虽两分,但一统之期不遥。百姓们虽苦,安居乐业可期。可怜的是我辈中人啊,抬旗入笼,枷锁在身,入十死无生绝地也。”
王杰当官十几年,多次晋升,不久前刚从内阁学士转为户部左侍郎,忠清劲直,老成端谨,不结党营私,不趋炎附势,如此官员如果没有汉军镶黄旗的帽子,他自认为自己是不会有事的。最多清亡之后他也不做官了,回家去,百亩之田足够过活。可是现在被套了一顶汉军旗的帽子,而复汉军明知道很多汉员都是被‘强制’抬旗的,却无有半点应对减免宽恕之政,他的人生还有什么前途呢?
儒家的身段软得很,从来不缺官迷和投降派。现在地方上的州府县衙官员一个比一个投降的利索,也不求什么继续做官了,只求能保住性命就万事大吉。可是那些三品以上的大员,还有四品以上的京官,可就被乾隆皇帝搞出的那一招‘抬旗’给牢牢的栓死了。
“覆巢之下无完卵。你我就是那毫无有还手之力的鸟卵啊。”王杰昂头将碗中剩下的肉汤喝掉。军中出糙汉,塘沽清军跟复汉军对峙数月,西面有天津隔断海河,谁还以为他们的补给会多么充沛么?王杰现在袖口衣襟沾染着点点油光,那里还有半分状元的风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