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暮鼓声中,长安城又迎来了新的一天,淡淡的薄雾之中,大唐的百姓们也陆陆续续的走出了家门,以往这都意味着一天劳作的开始,但是今天有些不一样,人们出门之后的第一件事,是将门口挑着的灯笼猛杀黑纱。
人人脸上都带着哀戚之色,昨天夜里大明宫内的景阳钟整整响了一夜,百姓们都知道,又一位大唐的天子离开了他的臣民。
不像对待太宗皇帝那样百分之百的爱戴,敬仰,人们对李承乾的感情是相当复杂的,说起来,李承乾绝对称得上是一位有道明君,继位以来,于国内轻摇薄役,发展生产,百姓们的日子比之贞观盛世更加富足,对外累次发动战争,开疆拓土,宣国威于域外,其文治武功和历朝历代的天子相比,都不遑多让。
但是李承乾却做了最错误的一件事,罢黜了杜睿,对杜睿,百姓们是十分推崇的,因为杜睿倡导变法,让他们的生活安乐起来,同时南征北战,东征西讨,为大唐立下了不世功勋,百姓们将杜睿视为圣人,可是这个圣人却被李承乾赶出了长安城。
在这件事上,百姓们对李承乾是有意见的,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李承乾已经不在了,百姓们只会记住他的好,记住他是一个好皇帝,对他的错处,自然也就忽略了。
此刻宫内也是忙做了一团,李承乾和李弘的丧事也被杜睿提上了日程,皇帝驾崩,太子李弘也只能避让了,李弘的遗体被暂时停放在东宫,等到忙过了李承乾的大殡,才能料理他的身后事。
首先要确定下来的就是李承乾的谥号,为此一众大臣炒作了一团,这个谥号在他们看来是十分重要的,一个皇帝生前文治武功,品行道德,都要在那几个字当中体现出来,这是礼法,马虎不得。
例如高祖李渊因开创了大唐帝国,谥号为太武,太宗皇帝李世民因为打造了一个贞观盛世,谥号为文。
这个谥号就好像对一个人,人生的总结一样,非但马虎不得,而且还不能随便乱加,谥号制度形成,传统说法是西周早期,即《逸周书•谥法解》中提到的周公制谥。
周王室和春秋战国各国广泛施行谥法制度,直至秦始皇认为谥号有“子议父、臣议君”的嫌疑,因此把它废除了,从他这个始皇帝开始,想传二世、三世以至无穷,可惜只传了二世,直到西汉建立之后又恢复了谥号。
皇帝的称呼往往和年号、谥号和庙号联系在一起,比如汉高祖就是庙号,隋炀帝就是谥号,乾隆皇帝就是年号。一般最早的皇帝谥号用得多,后来庙号多,明清则往往年号更深入人心。
夏商时代的王没有谥号,往往直呼其名,他们的称呼多数用干支,例如太甲、孔甲、盘庚、帝辛,这究竟是排行还是出生年份,在后世也是众说纷纭,谥号是周朝开始有的,但周文王、周武王不是谥号,是自称,昭王穆王开始才是谥号。
所谓谥号,就是用一两个字对一个人的一生做一个概括的评价,算是盖棺定论吧。象文、武、明、睿、康、景、庄、宣、懿都是好字眼,惠帝都是些平庸的,如汉惠帝、晋惠帝都是没什么能力的,质帝、冲帝、少帝往往是幼年即位而且早死的,厉、灵、炀都含有否定的意思,哀、思也不是好词,但还有点同情的意味,如果末帝、献帝、顺帝,那就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嘲笑了。另外孙权是个特例,他的谥号是大帝,在中国是绝无仅有的。
汉倡导以孝治天下,所有皇帝的谥号都有个孝字,如孝惠、孝文、孝景一直到孝献。汉献帝是他死去之后曹魏给他加的谥号,他做皇帝的时候没有这个叫法。
按照周礼,天子七庙,也就是天子也只敬七代祖先,但有庙号就一代一代都保留着,没有庙号的,到了一定时间就“亲尽宜毁”,不再保留他的庙,而是把他的神主附在别的庙里。庙号就是祖宗的称呼,一般祖的档次比宗更高些。起初,有庙号的皇帝不多,例如两汉,刘邦是高祖,刘秀是世祖,别的就没什么庙号了。这个祖,和欧洲尊某皇帝为大帝一样,一定要有特殊的功绩才行,一般往往都是开国皇帝。但也有滥封的,曹魏时,曹操是太祖武皇帝,曹丕是世祖文皇帝,曹睿活着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自称烈祖明皇帝,很被后世嘲笑。
一般庙号叫高祖或太祖都是开国皇帝,如汉高祖刘邦、唐高祖李渊、宋太祖赵匡胤、元太祖铁木真、明太祖朱元璋、清太祖努尔哈赤,叫世祖的往往是完成统一的,如世祖忽必烈、清世祖福临,刘秀也是靠自己重新建立一个王朝的,所以也是世祖,朱棣和他们差不多,所以叫成祖,另外玄烨被叫做圣祖,也是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
谥号是对死去的帝王、大臣、贵族按其生平事进行评定后,给予或褒或贬或同情的称号,《周礼》说:“小丧赐谥。”小丧,指死后一段时间。《逸周书•谥法解》:“谥者,行之迹也;号者,表之功也;车服者,位之章也。是以大行受大名,细行受细名。行出于己,名生于人。”
谥法制度有两个要点,一是谥号要符合死者的为人,二是谥号在死后由别人评定并授予。君主的谥号由礼官确定,由即位皇帝宣布。
李承乾的谥号原本是应该等到李贤继位之后,再行宣布的,但是眼下刚刚经历了一场政变,皇帝和太子都不在了,朝局已经乱成了一团,自然也就顾不那么许多了。
杜睿见一众大臣为了一个谥号,庙号争得面红耳赤,不禁有些不耐烦,最后还是他一言而绝,将李承乾的谥号定为“大圣大弘孝皇帝”,庙号“高宗”,这个谥号和庙号原本都是属于李治的,杜睿只是将谥号最前面“天皇”两个字拿掉了,按照李承乾的功绩,绝对要比历史上的李治强,虽然这般谥法,有些过了,但是群臣最终还是全票通过。
接着杜睿便在太极殿,李承乾的棺椁前宣读了遗诏,李贤在灵前继位,杜睿顺便宣布了年号,从明年开始称“洪武”元年。
从这个年号当中,一众大臣就不难猜到,杜睿这个辅政大臣要做什么了,太宗,高宗两代君王的梦想都是将这个世界都纳入大唐的版图,结果历经数十年都没能实现,或许这个愿望有可能在洪武年达成了。
解决了这些事,接下来的七天停灵,七天之后发丧,李承乾的遗体也将被移入早就建好的茂陵,在那里继续看顾他留下的庞大帝国,以及他的后辈儿孙。
重要的事情办完了,剩下的自然有宗正府和礼部议定,就不用杜睿在事必躬亲了,如今正是最为敏感的时候,杜睿成了辅政大臣,必然有人心中不服气,这个时候,杜睿是寸步都不能离开的。
看着太极殿内李承乾的棺椁,想到两人少年为友,如今却天人永隔,杜睿也是不胜嗟叹。
天下间人人都想着去坐那张龙椅,为了那张龙椅兄弟相争,父子相残,太宗兄弟,李承乾兄弟争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可是谁又能知道,龙椅是天底下最难坐的,皇帝也是天底下最苦的人。
天子无情,坐上那个位子之后,就要摒弃所有的感情,亲情,爱情,友情,对别人来说再正常不过的感情,但是对皇帝来说却成了奢侈品。
像杜睿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还能够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可是皇帝却要事无巨细,事必躬亲。
李承乾纵然是不被人下毒,就以他那夙兴夜寐,操劳国事的尽头,难道就当真能长寿数不成?
历代皇帝中,寿命最长的当数清高宗弘历,其享年为八十九岁,生命短促的则是东汉殇帝刘隆,生下来百余日即帝位,不到两岁就夭亡了。
杜睿前世还曾对西汉、唐、明、清四朝的皇帝年寿作了个大致统计:从高祖刘邦起至王莽篡位时的傀儡皇帝刘婴止,西汉共有12帝,皇帝的平均寿命仅为38岁。唐朝虽有20位皇帝,但中宗李显鸩毒身亡,宪宗李纯、昭宗李晔、哀帝李柷被杀,余下16位皇帝的平均寿命也不到46岁。明朝16帝中,建文帝朱允炆不知所终,思宗朱由检煤山自缢,其余14位的平均寿命为44岁。清朝入关后只有10个皇帝,宣统帝溥仪3岁即“逊位”,剩下的9个皇帝平均寿命为51岁。
天下万民口中喊着万岁,就是长生不死,可是谁又当真能够万岁。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明帝清君,他们毕生孜孜以求的幻梦,就是想永远地活在世上,永远地执掌权柄,康熙大麻子不还絮絮叨叨的念着要“向天再借五百年”吗?
可是,自然法则不但不惧怕,有时甚至还作弄权势者,痴迷万寿无疆的,却偏偏使其生命短暂,祈求子承孙继的,却偏偏让其国运颓亡,天子天不佑,真命命多舛,“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在社会发展的浩荡大势面前,这就是帝王们不想唱却又不得不唱的千年《垓下曲》。
君临天下,门第显赫,人们孜孜不倦的追求着,就连战国时期的楚大夫屈原,在他的著名诗章《离骚》中,开篇首句即是“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高阳,是传说中黄帝的孙子,就是帝颛顼,即远古中原地区部落联盟的首领。愤世嫉俗、清高孤傲的一代愤青屈大夫,亦拿传说中的人物以为自己的远祖炫耀,可见,祖先是否显赫、血统是否高贵,当年,就连屈原这样“独清独醒”的明白人,仍然也十分在意、无法释怀。
翻开封建时代的正史,“天人合一”、“君权神授”的思想,象精心调制的浓稠汁液,涂抹在“帝王身世”这块任其搓.捏的面团之上,而所谓神龙附体、真龙天子的渲染,让人们对君王痴迷梦幻。可是再完美的梦境,总有不符逻辑的荒谬。
真龙天子,这天下哪里的真龙天子,中国封建帝王存在几千年,封建史家写帝王身世的神龙之说就延续了几千年。
清朝是封建时代的最后一个王朝,《清史稿》写顺治帝福临的诞生,仍然是高唱老调、毫无新意,甚至还端出来一个集龙、神、梦、日的“杂烩拼盘”:“母孝庄文皇后方娠,红光绕室,盘旋如龙形。诞之前夕,梦神人抱子纳后怀曰:‘此统一天下之主也。’寤,以语太宗。太宗喜甚,曰:‘奇祥也,生子必建大业。’竖日上升,红光烛宫中,香气经日不散。”
熟悉清史的人都知道,福临六岁即帝位,二十四岁就死了,这“统一天下”、“必建大业”的功劳,他究竟占有其中几成,应当不言自喻。
历代皇帝没有一个不迷信的,毫不夸张地说,皇帝的一生是迷信的一生。
帝王被称为“天子”。《说文解字》解释“姓”字的时候这样说:“人所生也。古之神圣,母感天而生子,故称天子。”
天子,系神人交.合而生,或者说是天帝之子。这种宣传的本意,其实是指称帝即位,先天注定,天意如此,人岂可违?
因而,“君权神授”理论最积极的宣传者就是君王本人,历代君主个个迷信神灵,虽然程度不一,但是概莫能外。
帝王的敬奉神灵,有着明显的功利主义色彩。传说远古时候,代表黄河流域部落联盟的黄帝,与九黎部落的首领蚩尤在涿鹿地方发生激战,由于蚩尤一方能呼风喚雨,又勇敢善战,黄帝“力战九不胜。黄帝归于太山,三日三夜,天雾冥冥。有一妇人,人首鸟形,黄帝稽首再拜,伏不敢起。妇人曰:‘吾所谓玄女者,子欲何问?’黄帝曰:‘小子欲万战万胜,万隐万匿,首当从何起?’”由此可见,企望得到神的指示,不断取得战争的胜利,才是黄帝“稽首再拜”的目的。
商周时期,巫卜之术极为盛行,并且影响至后代。所谓巫卜之术,是人们将烧灼过的龟甲和蓍草,作为卜卦用的工具,从龟甲上裂纹的形态走向,来预测时人的生死祸福、事情的兴衰成败。它本来是远古人类极端愚昧的无奈之举,但统治者却对之不断神化,一方面,说明他们自己也是迷信者,另一方面,这种推祟有其现实的意义:“龟为卜,策为筮;卜筮者,先王之所以使民信时日、敬鬼神、畏法令也;所以使民决嫌疑、定犹豫也。”
其中的“畏法令”,便是实实在在的目的,法令是王者制定的,而王又是神的代表或化身,对君王必须敬畏与服从,对于这一点,是绝对不允许怀疑和犹豫的。
在名目众多、企求不一的迷信活动中,祈望长寿乃至不死,是历代帝王最难解的心结。拥有权力,并不等于拥有健康;江山长在,并不等于生命长存。极贵且富的帝王,最不愿意舍弃无所不有、丰富多彩的现实生活,而去独自面对永远的黑夜和寂寞。可以这样说,帝王最恐惧是对尊卑贵贱一视同仁而不可抗御的死神。有没有死神也无可奈何的灵丹圣药,让人容颜不老、青春常驻、寿若南山呢?
《史记•封禅书》说,早在春秋战国时期,齐、燕等诸侯国君,就开始了这充满希望却徒劳无功地探寻:“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州。此三神山者,其传在勃海中,去人不远,患且至,则船风引而去。盖尝有至者,诸仙人及不死之药皆在焉。其物禽兽皆白,而黄金、银为宫阙。未至,望之如云;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临之,风辄引去,终莫能至云。”
从太史公的描述来看,剔除其民间传说和大胆想象,这应是典型的自然现象一一海市蜃楼。
而对于迷神信鬼的人来说,海市蜃楼却是肉眼可见的仙境,是能够证明其信仰无妄的唯一实据和心理安慰。的确,“虚无”不是“飘渺”的同义词。神仙鬼怪、地狱天宫,说之者虽众,但虚无可见,而海市蜃楼尽管飘渺,它却毕竟时有发生并且人能目睹。谁说没有仙界神山?且看海市蜃楼!
于是,继齐威王、宣王和燕昭王之后,渴望长生不死的秦始皇又开始了更大规模的寻觅。秦始皇二十八年,嬴政东行至泰山封禅,后到东海边上刻石颂德,遥望着波诡云谲的海天深处,联想起扑朔迷离的神山仙药,再加上方士的谄媚蛊惑,嬴政便令方士徐福出海访求仙山琼阁。
面对着心情急切、操掌生杀大权的秦始皇,徐福深知这只能是一次虚拟世界毫无所获的漫游。他不知在哪里转了一圈,回来后将神仙之事吹得更加天花乱坠。
他对嬴政说:“臣到了海上的神山,见到了山上的神仙,说明了自己的来意。然而大仙说,秦皇予我并无半点赠礼,我又何必施以回报?仙药遍山皆是,但金龙守护,难以空手而得。为臣下跪再三央求,问他想要什么礼物?大仙回答,叫你们秦皇送些童男童女和仆役工匠来吧,到时我必将仙药交你带给秦皇。”
并不高明的谎言,却往往欺骗了有所欲求的智者。嬴政居然大喜过望,“遂振男女三千人,资之五谷种、百工而行。”然而,徐福从此一去,就杳如黄鹤,再也没有回来。
汉武帝刘彻也是个想长生不死的皇帝,他所用的一种不死药,便是服用玉石磨成并和以清晨露水的粉末。
连太宗皇帝这样的“圣贤”之君,亦因迷恋于异域术士的不死之药,结果反在五十二岁那年中毒而亡。
汉武唐宗,一代风流,竟然“尚採不死药,茫然使心哀”,做出违悖自然法则的蠢事,的确令人慨叹!
在历史上,有唐一代诸帝中,玄宗李隆基的求仙问药之痴,实在令人好笑:“玄宗御极多年,尚长生轻举之术;于大同殿立真仙之像,每中夜夙兴,焚香顶礼。天下名山,令道士合炼醮祭,相继于路;投龙奠玉,造精舍,采药饵,真诀仙踪,滋于岁月。”
从他的《送元同真人李抱朴谒灊水仙祠》诗中,可见其的心理变态:“城阙天中近,蓬瀛海上遥。归期千载鹤,春至一来朝。采药逢三秀,餐霞卧九霄。参同如有旨,金鼎待君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