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前往长安,居然遇上了刺杀,杜睿虽然已经叮嘱了冯照,但是这件事终究还是没能瞒得住,安康公主得闻此事,立刻就找到了熙凤,让她招募人手,增强府内的护卫。
熙凤是大观园的内管家,调派下人的事,都是她份内之事,她在得知杜睿居然中途遇到了刺客,哪里还敢怠慢,赶紧叮嘱了冯照,让其招募江湖上的好手。
杜睿虽然久不在朝堂,可是在民间的声望却一点儿都没落下,江湖之上,诸多草莽,都想着来投效,只是一直得不到机会。
这一次大观园广招护院,顿时引来了成百上千人应募,杜睿虽然觉得安康公主他们小题大做,可是最终还是默许了,毕竟如今杜睿也称得上家大业大,府内的人口众多,要是万一那个人还不死心的话,家人出了事,杜睿可就追悔莫及了。
不过暗处有一个大人物时时刻刻盯着自己,这种感觉终究不好,现在又不是彻底结束这盘棋的好时机,杜睿此时能做的,就是隐忍。
于是回到杜陵的第二天,杜睿便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为母守陵,当然不是指前些年过世的白夫人,而是他自己的亲母,曹氏夫人。
随着杜睿的发迹,以及杜如晦嫡派子孙的没落,杜睿俨然已经成了杜陵杜氏实际上的掌权人,杜睿虽然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但是当初杜如晦的正室崔氏,以及他那两个人头猪脑的异母兄长,对他们兄妹的苛责,杜睿可是记忆犹新,因此前些年,重修祖宗坟茔的时候,杜睿的生母曹夫人的灵柩便堂而皇之的与杜如晦合葬在了一处,曹夫人生前身份低微,但是死后,杜睿作为人子,怎的也要让自己的母亲享受一下正室的待遇。
对此,也没有人反对,杜如晦的正室崔氏,以及长子杜构前些年也在岭南病死,次子杜荷因被牵连晋王李治的谋反案,至今还被幽禁在长安的城阳公主府,至于崔氏的那两个女人杜云盈和杜云芊两个,如今也早就嫁做他人妇,便是想要管也管不到。
更何况她们两个因为娘家失势,如今还要多多仰仗杜睿的声威,才能在婆家站住脚,哪里还敢来触杜睿的眉头。
前几年白氏夫人过世,杜睿依样将其与杜如晦合葬,虽然不合规矩,但是谁又敢当着杜睿的面指出来。
杜睿突然决定要为母守陵,虽然让人大感意外,但是眼下这个时节,韬光养晦显然就是最好的选择。
像这种韬光养晦的伎俩若是用在别人的身上,自然能起到作用,但是用在杜睿的身上,只怕是谁也不会中计,盖因杜睿压根儿就不是个安分的人,他这种人纵然能一时隐忍,但是突然暴起之后,必然就要伤人。
当初杜睿第一次被太宗皇帝罢黜还乡,结果一朝复起,就闹的天崩地裂,一出变法的大戏,将延续了数百年的士族力量打击的几乎灰飞湮灭,不知道有多少豪门大族之人因此人头落地。
如今虽然在杜陵逍遥的做着一个闲人,可是谁又能知道,这不是杜睿的韬晦之计,要是因此就小看了杜睿,将来可是要倒霉的。
杜睿自然也知道,自己的韬晦之计瞒不过多少人,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给一些人创造机会,要是躲在大观园内,单凭那严密的防护力量,那些此刻就算是想要将杜睿碎尸万段,只怕也不敢有所行动,可要是在杜家的祖坟这里,就不一样了,要是那个躲在暗处的大人物当真想要取杜睿性命的话,这可是一个好机会。
杜睿以自身为饵,就是要将那个大人物钓出来,不然的话,一直被人这么盯着,杜睿可不会觉得舒服,将一切危险都要消弭于无形之间,这才是杜睿的行事风格。
杜睿出发前往族坟,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又是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覆盖了整个关中,雪花细细碎碎,漫天飞舞,夹着烟霭和忙碌的气色,使已近年关的杜陵平添了几丝祥和喜庆的氛围。
上午时分,一排浩浩荡荡的车队出现在杜陵城外的官道上。这次扫墓,杜睿安排的格外隆重,不单单是妻子儿女,就连马氏和季氏两位夫人,以及同住在大观园的杜云芙,还有她与苏麟的两儿一女,都一同前往。
马车之内,安康公主挑开了窗帘,看着外面的雪景,突然一阵冷风吹进来,让她也不禁一阵颤抖,对着正闭目养神的杜睿问道:“睿郎,婆母长得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
杜睿一愣,笑着摇了摇头,道:“母亲去世的时候,我还很小,如今都三十多年过去了,母亲长什么样子,我都已经记不清了!”
原本杜睿重生的时候,对这一世的生母曹夫人还有些残存的记忆,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点儿残存的记忆,也早就不存在了。
想着这一世的母亲,杜睿的心中不禁有些怅然若失,母亲,父亲都不在了,唯一的胞妹还远在倭州,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见。
安康公主见杜睿愣着不说话,猜到了他的心思,道:“睿郎!可是四年莲儿了!”
杜睿漠然的点了点头,算起来,他们兄妹也数年不曾相见了,上一次去倭州结果遇到了刘仁轨谋反,虽然那场兵变被他弹压了下来,可是却害得他不得不远离朝堂。
安康公主见杜睿兴致不高,握住了他的手,笑道:“睿郎!如今你无官一身轻,若是思念莲儿,倒不如去倭州见上一面如何!”
杜睿闻言,也有些心动,可是这个提议很快就被他否决了,现在去见杜云莲,那国内之事该如何料理,一想到那个时时刻刻存在的威胁,杜睿就心神不宁,这个时候,他如何能离开,还是等这件事结束之后再说吧。
杜家的族坟距离杜陵县城并不算远,虽然大雪弥漫,道路难行,然三个时辰之后,还是到了。
杜家在杜陵也称得上是个大户,自杜如晦一辈开始发迹,直到现在的杜睿,虽然杜睿如今去职还乡,但是他在朝中,民间的影响力犹在,杜家是谁都不敢低估的。
族坟这里,当初杜睿重修坟茔的时候,便安排了人在此看守,此番扫墓,杜睿的叔叔杜楚客更是亲自到了。
杜睿下了车,正好看见杜楚客站在道旁等候,杜睿连忙上前见礼:“侄儿参见叔父!”
杜楚客如今也已经七十余岁的年纪了,不过精神矍铄,身体也十分康健,当初杜睿被崔氏赶出莱国公府,他没有仗义执言,也没能给杜睿提供一些帮助,这让他的心里一直过意不去,不过好在杜睿不计前嫌,发迹之后也没有难为他,反倒是一年两节时时探望,执礼甚恭,不要看现在杜睿是个闲人,但是杜楚客知道,杜家重新崛起的希望,依然在杜睿的身上,伸手将杜睿扶起,捋须笑道:“承明无须多礼,快进屋里坐。”
杜家族坟这里也有一处庄园,就是预备着扫墓的时候,歇脚用的,平日里是几个看守族坟的下人在打理。
杜楚客命一名小厮把马牵去马房,将马车也都妥善安置了,而后便带着众人一起进了内堂,内堂光线明亮,地上铺着青砖,左边放一张供桌,桌上摆满各色贡品,供奉着杜家祖先的灵位,中间摆了一只火盆。
众人见过礼,杜楚客和杜睿叙话,女眷们则带着孩子在一旁歇息。
“承明!此番你准备在这里为你母亲守陵多长时间!”这个才是杜楚客最为关心的事情。
杜睿道:“依着周礼,自然是要守孝三年,以前因诸事繁杂,一直未能在母亲陵前尽孝,如今所有的事情大多都已经了解了,也该尽一下为人子的本分了!”
杜楚客闻言一皱眉,道:“你这般是否有失计较,前翻老夫听人说你前往长安途中遇刺,依着老夫之见,还是在这里住个三五日,然后便会大观园,当心那些人再来!”
杜睿闻言,心道:我怕的就是他们不来!要是能来,反倒好了,正好抓住这个机会揪出幕后黑手!
不过心中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不是他不相信杜楚客,而是因为他不想让杜楚客担心,他知道杜楚客对他的期望很大,希望他能让杜氏崛起,要是杜睿当真守孝三年期间,遭遇了什么不测的话,只怕杜氏崛起的希望也就破灭了。
“叔父无须担心,前次被侄儿杀了一阵,料想短时间内也不敢再来了,便是再来,侄儿也是不惧,侄儿已经吩咐了冯教师,让他带些人手在这里守御,料想那些宵小之辈,便是来了,也不能成事!”
杜楚客闻言,也只能一阵叹息,他知道杜睿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情,就万难更改,只得道:“好吧!都随你,不过这边的防卫却不能放松!”
杜睿笑道:“侄儿遵命就是!”
当天先歇息了一天,次日天明,带上了准备好的香烛纸钱,沿着一条已经冰封的小河,众人到了杜家的族坟,余下的杜睿也不理会,自然有旁人去清扫,杜睿径直到了杜如晦,杜睿的生母曹氏,以及白夫人的坟前,此时坟上被白雪覆盖,整个坟经过前些年的修缮,如今变得十分庞大。
杜睿默默地注视着坟茔,虽然他这一生从未见过他的生父生母,然而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却十分玄妙,说不清,道不明,只是往这里一站,感觉着这堆黄土之内的气息,他便不觉鼻子一阵阵酸楚。
杜楚客在一旁亲自点燃了香烛,低声道:“大兄,两位嫂夫人,承明一家来看你们了,大兄!你生前虽不喜承明,然而如今你膝下三个儿子,最有出息的却是他,日后广大我杜陵杜氏门楣,就要靠承明了,你为大唐奔波了一声,如今后继有人,大兄,你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杜睿内心叹息着,引领妻子儿女慢慢跪倒在了坟前,他并不知道,这一世的生母曹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杜睿对她的感情,甚至还赶不上对白夫人来的深厚,可那毕竟是他的生母,还有杜如晦,评心而论,杜睿对他应当是有所怨恨的,可是即便如此,杜睿还是敬他,只因他为了大唐劳心劳力了一生,帮助太宗皇帝铸造了大唐,为贞观盛世打下了一个坚实的基础。
叩拜已毕,杜睿并没有起身,而是看着那座坟,心中想着:莱国公!我虽然占据了你儿子的身体,但是却也让你的身后,杜家没有像历史中那样迅速的破败,也算是对得起你了!你若是认下我这个儿子,便请你在天之灵保佑,让我这一次能为大唐扫除群魔,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历史上杜如晦亡故之后,太宗对杜家的荣宠依旧,不但认命其长子杜构担任要职,更是将爱女城阳公主嫁给了次子杜荷,可就是这个杜荷,让整个杜家陷入了灾难,他脑袋抽筋,居然与汉王李元昌、赵节、李安俨建议太子李承乾兵变。
杜荷甚至还煞有介事的对李承乾说:“天文有变,当速发以应之,殿下但称暴疾危笃,主上必亲临视,因兹可以得志。”
历史上的李承乾也是一根肠子通屁眼儿的玩意儿,居然还就信了,采纳了杜荷的建议,结果太子宫的侍卫副统领纥干承基转头就向太宗皇帝告发太子李承乾谋反。
这个谋反小集体连筹备工作都没做好,就开始了庆贺,结果被太宗皇帝一网打尽,李承乾被废,杜荷、侯君集、李安俨等人因谋反罪被斩首,城阳公主改嫁薛瓘,后来生下了高宗爱女太平公主的夫婿薛绍,就连长子杜构都受到了牵连,被贬官发配岭南。
现在虽然和历史上的结局差不多,但是他这个冒出来的庶子却混的风生水起,也算是让杜如晦后继有人,想来这个老儿在坟头里,都能笑出声来。
祭拜了一番之后,一行人又返回了那个落脚的宅院,看看天色已晚,便在此在住一晚,杜睿也向众多妻妾交代了一番,他决定在此守陵一年,除了他之外,四子杜学武也要留下,杜睿自辞官以来,虽然对众多儿女多了教导的时间,但是子女太多,杜睿也没办法一一悉心培养,既然杜学武有那么大的志向,杜睿自然要额外的照料一番了。
嘱托完,杜睿正要歇息,却见宝钗到了。
“夫君!马姨娘有请!”
杜睿一愣,他实在是想不出马姨娘能找他有什么事,但是长辈相召,他也不能推辞,便跟着宝钗到了马姨娘的房间。
“母亲!唤孩儿前来,有何要事嘱托!”
马姨娘笑道:“三郎先坐下,宝钗,你们都退下吧!我与三郎母子两个有话要说!”
杜睿见马姨娘郑重其事,更是纳闷,只能做好等着。
马姨娘等众人都退下了,才道:“三郎!深夜唤你过来,实在是有一桩心事,要是再不对你说,只怕是便没机会了!”
马姨娘说完,似乎是说得急了,不禁一阵咳嗽,杜睿连忙上前,为其捶背,道:“母亲!都这么晚了,母亲这几日身子不爽利,不如明日再说!”
马姨娘摆了摆手,道:“不妨事!自从你白姨娘去了,我这身子也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杜睿闻言忙道:“母亲千万不可说这等话,让孩儿忧心!”
马姨娘一笑,道:“三郎!母亲能有你这么个儿子,此生也算是无憾了,你四弟早夭,母亲膝下只有两个女儿,当初被崔氏逐出莱国公府,自以为母女三人必死无疑,却不曾想能寄身于三郎的庇佑之下,得享富贵,如今我已年过五旬,便是死了,也不算早夭,不过这一桩心事,若是不对你言明,为娘实在心中不安!”
杜睿忙道:“母亲请说!”
马姨娘点点头,看着杜睿道:“三郎!你可知你的母亲,我那可怜的妹妹是怎么没的!”
杜睿闻言一惊,道:“以前曾听仲叔说起过,不过仲叔也是言语不详,只说是因病而亡!”
马姨娘苦笑一声,道:“因病而亡!是啊!若是没有今日,你的母亲也只能是因病而亡了!”
杜睿闻言,知道这里面似乎有什么秘闻,忙道:“母亲既然知道,还请告之孩儿!”
马姨娘沉默了片刻之后,道:“三郎!你的母亲曹夫人原本是武德朝的宫人,当年先帝因征伐薛举有功,便将你的母亲赏赐给了先帝,可是先帝又因为你母亲是高祖所赐,不敢领受,又将你的母亲转赠给了你的父亲。”
杜睿知道这种赠送姬妾的事,在这个年代十分寻常,但是他听起来,还是觉得很不舒服,毕竟那个被当作一件物品被送来送去的人,是他的母亲。
如果说高祖皇帝将杜睿的生母赏赐给太宗皇帝的时候,身份还只是个宫女的话,那么到了太宗皇帝身边的时候,身份已经变成了侍妾,可是太宗皇帝转手又送给了杜如晦。
这般来回的送人,根本毫无地位可言,妾的地位,为什么会这样低呢?
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曹夫人“来路不明”,不是“明媒正娶”。妾之“来路”,有从嫁、私奔、购买、收房、赠送、转让、赏赐、抢夺、变卖、官配等好多种,而根据这些“来路”,妾与妾之间的地位便也不相同。
地位最高的妾是“媵”。“媵”是赠送的意思。先秦时,诸侯娶他国女子时,女方国君都要赠送几个女子作陪嫁,与女方国君同姓的其他国家也要有所赠送,颇有些像后世许多商号的“买一赠二”,买一套高档西服,赠送一条领带或一件衬衫一样。
衬衫领带和西服当然不等价,所以媵的地位也比妻低,只能算是妾。据说有一次,秦伯嫁女于晋侯,因为从嫁之媵衣着华丽,结果“晋人爱其妾而贱公女”。这件事,曾被韩非子当做笑话讲,可见妻与媵地位并不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