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景,阿迦罗再熟悉不过了,他不知道多少次,羡慕的看着他的兄长摩末在大军开拔之前,这样鼓舞士气,那个时候大军云集,人如龙,马如虎,气势如虹,杀气腾腾,摩末的马鞭指向何处,必有惊天的杀戮,丰硕的战果,党项人,奚人,室韦人,靺鞨人,甚至高句丽人,唐人,都是他的猎物。
可如今,阿迦罗站在了这个位置上,却不是为了鼓励士气,激励军心,而是要告诉他们,为了契丹的未来,不得不杀掉这些老弱。
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可是,情势如此,不杀也得杀!不说,也得说了!
杀了!契丹一族还有生机,要是不杀,就只能抱在一起死!
这是阿迦罗绝不甘愿的,他才刚刚登上这个仰视了许多年的位子,他还没有好好享受王位带给他的快乐,岂能就这么死了。
阿迦罗吸了口冷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大声道:“契丹的子民们,自入冬以来,天气寒冷,没有晴朗的天空,没有温暖的阳光,有的只是阴霾,冷如尖刀的寒风,牛羊骏马,没有草料,掉膘,冻死不知其数,契丹的勇士缺衣少食,没有美味的羊肉,没有热乎乎的马奶酒,契丹眼看着就要挺不到来年春天了!如果再不想办法的话,契丹一族就要重归天狼神的饿怀抱了!”
“呜呜!”
阿迦罗说的这些都是实情,不禁勾起了契丹人心中惨痛的记忆,想起了饿死的牛羊,一些人不由得哭了起来。
阿迦罗也是鼻头泛酸,眼圈泛红,真想抱头大哭一场,可是,他身为王上,不仅不能哭,还得硬起心肠下达死亡的命令:“契丹族只有挺过去,才能复仇!契丹只有挺过去,天狼神的子孙才能永世长存!”
这话很有道理,可是,如何挺?契丹人都伸长了脖子,睁大了眼睛,等待阿迦罗拿出良法来,他们都相信这个新的王上,相信他能带领部民走出困境。
“伟大的天狼神会估护契丹!”阿迦罗尽力把话说得平稳,“伟大的天狼神会赐福于老人、体弱的契丹子民,不能生崽的妇人!伟大的天狼神会赐予你们美味的羊肉,热乎乎的马奶酒!你们不用再忍饥挨饿!不用再在寒风中受冻!”
“啊!”
契丹人这下总算明白过了,原来是要屠杀,要大清洗,顿时惊讶得话都说不出话来了,个个睁大了眼睛,眼珠都快砸下来了。
这种事,他们都只是听说过,北方的靺鞨人经常会在难以越冬的时候,屠杀老弱,据说每一次采取行动的时候,都是血染大地,尸积如山,惨不忍睹。
阿迦罗咬着牙,让自己狠下心肠,闭着眼睛,手中的马鞭向前一挥,一道寒光闪过,他只觉心口仿佛给刀绞一般,痛不可挡,不由自主的弯下腰,双拳紧紧捂着胸口。
命令已经下达,大屠杀开始了,待命的兵士纵马挥刀,朝着老弱冲了过去,他们仿佛面对的是党项人,唐人,室韦人,靺鞨人一样,没有丝毫的怜惜之心。
他们的骑术依然那么娴熟,刀光闪亮,溅起大片大片的血花,尉为奇观,可是,雪中纵马,马速有限,他们跑得并不快,弯刀高举在手中,半天才能落下来,每一次落下,必有一颗头颅飞起,必有一篷热血飞溅。
鲜血的喷溅声不断响起,雪地上的鲜血越积越多,热血融化了积雪,再凝积成冰,积雪不再洁白若素,而是鲜红一片。
这种红色还在不断扩大,一开始只是一块块的,到后来,这些七零八碎的小块连成一片,殷红一片,急速扩大。血地不仅扩大,其色彩还在增艳,红色越来越鲜艳,鲜艳得夺目。若是从空中望去的话,契丹人的老营之内,仿佛一张巨大的红色地毯,鲜艳异常。
那些老弱,方才明白过来,阿迦罗这是“鸿门宴”赐予他们羊肉、马奶酒,那是他心中愧疚,要他们美美的享用最后一餐。
老弱顿时呼天抢地,叫声不绝,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唯有闪亮的弯刀在挥动,一片刀光,一片鲜血!
他们想要反抗,但是羸弱的身子根本就不是那些士兵的对手,纵然极力挣扎,却也是徒劳,开始有人逃走,但是不管他们朝哪个方向逃,迎来的都是一波波的羽箭,生路已经被封死了,他们只能跪倒在地,不断的朝着阿迦罗乞求,乞求饶命。
但是好不容易硬起心肠的阿迦罗此时怎么能停下来,要是停下来的话,可就是灭族的大祸,他只能强迫自己不去听,不去看,用自欺欺人来蒙骗自己。
阿契合也流泪了,方才他分明看到自己那个腿上有残疾的弟弟也被人砍掉了脑袋,他的弟弟是他亲自挑出来的,那个尚且未成年的孩子,到死的时候,眼睛都还在看着他,这让他的心里,不禁一阵酸涩。
那些被屠杀的还有很多是他认识的人,但是却同样倒在了屠刀之下,他无力解救,也无力阻止,因为这一切,他就是始作俑者,也只能学着阿迦罗的模样,闭上了双眼。
正在疯狂屠杀的契丹人没有发现,就在老营不远的地方,几个人趴伏在雪地之中,隐匿着行迹,不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他们的存在。
“要说这些契丹蛮子可真够狠的!”
“要不然大帅怎的叫他们是野兽呢!你们在这里盯着,我回去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