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1(1 / 2)

太太经 孟中得意 3495 字 1天前

钟汀在美国做博后的这两年,时不时能在网上看到给路肖维歌功颂德的文章,大部分都有堪比马三立相声选的效果,不是这个男人给母校捐了一个亿,却只戴不到一百块的电子表就是他的公司市值百亿,却还在抽中南海点八,抑或是这个亿万身家的男人,竟然在坐经济舱。

工薪阶级节俭是应当应分,有钱人省钱才能算是新闻。

路总唯一奢侈的就是经常换车,新车开不到仨月便拿到网上去卖,不过这完全可以解释为工作需要。八年前,还在上大四的路肖维把手上已经出具规模的sns网站给卖了,把钱和精力全力投入到路遇网上来,路遇是一汽车垂直网站,最开始的定位是一第三方交互型数据库,主打中正客观,汽车交易区纯属自娱自乐,不过现在二手车电商成为了路遇的核心业务。公司前年在香港上市,路肖维的身价也水涨船高。

自前年起,路肖维的二手车拍卖就成了路遇网的保留节目,一季度一次,他最新卖掉的是一辆摩根,最后的拍卖价比原价还要高。

钟汀觉得这事儿十分荒谬,但这是真的。

国内从不缺有钱人,光靠资产路肖维注定是没有姓名的那一个,可他却能经常靠着不到十块的国产钢笔、几十块的电子表以及所谓的二手车登上头条,以一己之力给公司省下一年八位数的营销费。

不可谓不精明。

他用白手起家的经历给男人们造梦,同时也不忘潜在的广大女性用户。

这样的人设,当然不好配一个艳光四射的太太。在接受采访谈到自己的夫人时,路肖维总会表示不希望她曝光,然后不经意地提到她是一个女博士,偏娱乐的访谈问他太太漂不漂亮,他回漂亮并不重要,不过太太在他心里当然最漂亮。这种回避几乎在明示他太太实际上并不算美。于是,大家便都知道他娶了一个貌不惊人的女博士。

他左手无名指上始终佩戴着婚戒,即使给财经杂志拍封面照,戒指也不曾脱下来。

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单凭一只戒指便得出结论男人越是英俊越不重视女性外表,路肖维和他的太太一定很相爱。

只有钟汀知道,那枚戒指和出镜率奇高的不足百元的电子表一样,都是路肖维维持人设的道具而已。

她来美国两年,他从未主动联系过她。倒是钟汀经常打电话提醒路肖维不要忘了给家养的铃兰花浇水,后来他告诉她花送人了,于是只能找别的题目。

钟汀同室友学了几句印地语,大意是我爱你爱得要死了之类,当然并未如此露骨,在电话里讲给他听,下一句便是问他吃了吗,两种语言无缝衔接。

后来每天早晨她坐在阳台上拿着小纸条,用被熏陶出的印度英语给大洋彼岸的路某人朗诵叶芝的诗,诗中弥漫着一股咖喱味的哀愁,浓重得散也散不开。

碰上雾天,偶尔远眺,烟雾缭绕,视线蒙上了一层灰白色调,这异国倒有两三分米氏云山的意境。弗利尔美术馆曾展出过一批宋代的文人画,她还去看过,那副米芾的云起楼图是仿品,可即使是假的,也是很珍贵的。

此时国内正是深夜,他有一次问她是不是在查岗,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开个视频,她干咳两声,非常真诚地说我还信不过你吗。他沉默许久,就在她准备挂掉电话的时候,他突然来了句,那就好。

她知道路肖维说的是真的,他懒得骗她。骗一个人是很费精力的。

她又不是他的目标用户。

钟汀的二房东兼室友,一个印度裔激进女权主义者,声称自己爱好古希腊哲学,却厌恶所有希腊哲学家。好比一个人喜欢鸡蛋,却十分憎恶下蛋的鸡。她最厌恶的是德谟斯泰尼,他在驳斥尼埃拉中的辩护让她恼怒我们拥有情妇,是为了享受快感;我们纳妾,是为了让她们每天来照料我们;我们娶妻,是为了有一个合法的后代和一个忠诚的家庭女卫士。

房东偶尔会请钟汀喝茶,茶是普洱茶,钟汀从国内带来送她的,她对此很是珍惜,每次泡茶前只从茶饼中搓些茶屑下来。茶盛在雪白的骨瓷茶杯里,一杯不超过50毫升,这样一杯茶两人能喝一两个钟点。

碰着喝茶时,二房东会拉着她批判古希腊的婚恋观,有一次不知怎么聊到了希罗多德的“妻子的羞耻感不应随着脱掉裙子而消失,黑夜也无法掩盖任何放肆”,这位室友非常愤怒地表示,难道一个人在和自己丈夫发生关系时还不能为所欲为吗说完她的问话突兀地转向了钟汀,问她怎么看。

后来钟汀才知道这位房东是个学术界的二道乃至三道贩子,几乎不读原典,只看二三手以及不知几手的英文资料,她不得不怀疑房东哲学评论的可信度。

在博后合同的最后一个月里,钟汀接到了n大的聘书,于是立马预定了回国机票。

钟汀的博后老板建议她要想在美国获得一个教职最好再做一轮博后,她可以给钟汀写推荐信,她在感谢盛情后果断拒绝了。

美国自然是不爱她的,她也不爱美国。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路肖维于她是奢侈品,不在身边也不必强求;可饮食不一样,那是必需品。她俗得彻彻底底,并不是精神食粮就能喂养的人。但在美国尤其在西雅图,中餐尤其是能入口的中餐,却成了奢侈品。只一点,她就没法不爱国。

刚来西雅图同人去奥特莱斯,点了一份号称中式的炒饭,单看一眼,顿时没了胃口。

赴美的第一个月,她就开始想念n大校内的煎饼果子,加两个蛋才要六块钱。美国公寓的烟雾报警器让她每次煎炒烹炸的时候都提心吊胆,即使她换了一个高功率油烟机,报警器也没对她宽容些,她又胆小惜命,不敢像有的华人那样用塑料袋将报警器罩住,况且还有一个二房东监视她,所以只能降低炒菜频率。

写论文太痛苦的时候一边薅头发,一边翻山家清供望梅止渴,给国内杂志写美食专栏,写到糟鹅掌鸭信的时候,口水还未流下来,眼泪先吧嗒吧嗒地淌在键盘上。头埋在键盘上抱着电脑哭,屏幕上出现了连续几页的无意义字符,都是她的脸打出来的。

拿着写美食赚来的稿费去号称本地最好的中餐馆吃盐酥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但还是将盘里的食物扫荡一空。

外国的月亮并不比中国圆,隔着狭小的窗户向外望,深蓝的夜幕上悬了个月钩子,钩得她心口疼。

好在还有酒。三杯渐觉纷华远,一斗都浇块磊平。